无人应答。
易华伟也不再问,转身走向仓库大门。骆思贤立刻跟上,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走到门口时,易华伟忽然停下,头也不回地说道:
“丘成云。”
“臣在。”
“西厂盯紧江南,再有通敌者,夷三族。”
“臣遵旨。”
易华伟迈出门槛,灯光有些刺目,眯了眯眼睛,抬手挡了一下。
王承恩小跑着跟上,低声问道:“陛下,接下来……”
“回宫。”
易华伟淡淡道:“传内阁,议事。”
……………
昭武二年,秋。
蓟镇。
晨雾像浸透的棉絮裹着蓟州卫驻地,二十座青砖营房的烟囱同时冒着白烟。炊烟混着露水,在半空凝成灰沉沉的雾霭。
校场东侧的告示牌前围满了士兵,有人踮着脚扒着旁人肩膀,有人用刀鞘敲着木板催促。新贴的兵部文书边角还带着浆糊的湿痕,朱红大印在雾里洇出模糊的红影。
“赵哥,这上面写的啥?”
王二狗挤在人群里,棉甲肩带歪到一边。他今年刚满十六,用麻绳捆着的头发已经长到耳际,额角还留着去年冬训冻伤的疤。
赵铁柱踮起脚,目光逐字划过告示,喉结随着念诵上下滚动:“奉圣谕,从本月起,步兵每人每月三两六钱,骑兵、火枪手每月四两六钱……”
王二狗仰着脖子,眼睛瞪得发直:“上个月不是说三两吗?怎么又涨了?”
铁柱猛地转身,巴掌带起风声拍在王二狗后脑勺:“瓜娃子,涨钱还不好啊?这是皇上体桖我们边兵,你小子别瞎嚷嚷。”
话音未落,人群后方传来木箱碰撞声。
两辆包铁轮的饷车碾过碎石路驶来,车轴发出吱呀声响。押车的什长掀开油布,露出码得整齐的银锭。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百户孙得功踩着满地碎砖走来,新换的牛皮靴底沾着未干的石灰渣。三个月前这里还是泥地,雨天能陷进半个靴筒,如今新铺的碎石路还泛着灰白。他手里攥着的名册用粗线装订,每页都按着兵部勘合的红印,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都散开!按甲字号营房顺序!”
他扯开嗓子吼,声音在营房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痒。
王二狗退到队伍末尾,看着前面的老兵们交头接耳。最前排的张老三不停地搓着手,缺了半颗的门牙露在外面,笑得有些滑稽:“真能发足?去年说补饷,结果发了两包糙米,喂猪都不够。”
旁边的李麻子踢开脚边的石子,哼了一声:“你没见那银子?带太仓戳记的,不像假的。”
书记官坐在长桌后,手里捏着一把铜尺,量着名册上的横线。算盘珠子磨得发亮,每拨一下都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王二狗,步兵,三两六钱。”
书记官念完,从木箱里取出三串整钱,每串铜钱都带着新铸的铜腥味,沉甸甸的。他又拿起戥子,银星似的碎银在秤盘里晃了晃,“叮”地一声掉进布袋。
王二狗接过布袋时,手有些发抖。他低头看了看,银锭上确实打着“太仓足色”的戳记,清晰得像是刻上去的。
以前发的都是没印记的杂银,掺着铅块,咬一口能留下牙印。他下意识用牙轻磕了一下,银锭边缘只泛出一道白痕,硬得很。
“谢…谢大人!”
他攥着布袋往后退,后脚跟撞上了身后火铳手的铳管,差点摔个趔趄。那火铳手瞪了他一眼,但没说话,只是往前挤了挤,等着领自己的饷银。
孙得功突然走到队尾,腰间的绣春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刀鞘上的铜扣在晨光下泛着暗黄的光。盯着几个新兵,目光冷峻:“都把钱收好!营里新立了规矩,谁要是赌钱输光,军棍三十!”
王二狗赶紧把布袋塞进怀里,贴着内衫藏好,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孙得功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领完了当月的饷银,这才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还有一事——皇上体恤边军,特旨补发过去三年的欠饷!”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三年?!”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