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制拒马被抬起,横在各个路口,阻断了通行的道路。每个十字路口设下双岗,两名锦衣卫并排而立,手持新式燧发短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制高点上,配发新式燧发短铳的射手早已就位。他们趴在屋顶、塔楼之上,枪口对准可能出现异常的方向,身体保持着静止的姿势,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库房屋脊上,二十四名弩手埋伏其中,他们趴在冰凉的瓦片上,后背紧贴着屋脊,每人箭囊里插着三支响箭。这些响箭尾端系着特殊的哨子,一旦射出,尖锐的哨声能同时惊动五城兵马司与西厂衙门。
太仓库正门,那扇厚重的木门紧闭,门上的青铜锁重达八十三斤,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锁上有三个不同的锁孔,分别对应着不同的开启方式。此刻,三位负责开锁的官员早已在此等候。
户部尚书李汝华站在最左侧,右手紧紧握着一把钥匙,目光不时看向身旁的骆思贤和丘成云,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骆思贤身着黑色铁甲,站在大门中间,双手放在中部机括上,手指微微用力,似乎在感受着机括的阻力。
丘成云站在右侧,身穿一身暗红色服饰,头戴乌纱帽。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装置,那是最后一道密锁的关键。
“开仓!”
随着一声王承恩令下,三位官员同时行动,将钥匙缓缓插入上锁孔。
就在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玄色描金的御辇在七十二名力士的抬扛下稳稳停驻在太仓库前。御辇两侧,手持火把的侍卫整齐排列,火把的光芒将周围照亮,火光照在力士们的脸上,映出他们额头的汗水和紧绷的肌肉。
帘子被掀开,易华伟踏出辇车。他今夜未着龙袍,只穿一件暗纹犀皮甲,腰间悬着的不是玉带,而是条三指宽的钢扣武装带。
“参见陛下。”
守在阶前的骆思贤单膝跪地,身后两百名锦衣卫同时按刀行礼。
易华伟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迈步向前:“打开库门。”
库房内,七十二盏青铜油灯悬于梁下,灯芯浸在南海进贡的鲸油里,火光稳定无烟,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每一盏灯都由精工巧匠打造,灯座雕刻着狴犴纹样——这种传说中公正严明的神兽,此刻正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地面铺就的苏州金砖被磨得发亮,倒映着堆积如山的银箱。每口箱子长三尺,宽一尺八寸,清一色的楠木材质,箱角包着防止磨损的黄铜,锁扣处贴着西厂的朱漆封条。那些封条上的字迹尚新,墨迹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库房深处传来铁箱开启的声响,四名赤膊力士正将银锭码放上秤。那些银锭每个都铸成标准的五十两元宝形,底部刻着‘足色纹银’和各家商号的印记。秤杆高高翘起时,掌秤官哑声报数:“每箱净重两千两,第七十一箱验讫。”
易华伟站在库房中央,伸手抚过一口银箱的边角,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陛下,已经清点已毕。”
丘成云双手呈上清单,
易华伟微微颔首,示意他开始汇报。站在一旁的户部尚书李汝华立刻挺直了腰背,这位六十余岁的老臣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算盘,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银箱,指节微微发白。
“介休范氏……”
丘成云翻开第一页清单:“起获现银二百八十七万两,黄金十二万两。山西各府县店铺、田产折价约一百六十万两。”
“啪——”
李汝华手中的算盘珠子突然发出一声脆响。老尚书的手微微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悄悄抬眼看向皇帝,却发现易华伟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目光更深沉了几分。
“太谷曹氏,现银一百九十三万两,黄金九万五千两。绸缎庄、茶马引折价二百二十万两………”
“祁县乔氏…,”
丘成云换了本更厚的册子,封面上用朱砂写着‘江南’二字:“松江徐氏,现银四百一十二万两,黄金二十五万两。苏杭丝坊、景德镇瓷窑股契折价三百八十万两。”
“嘉兴项氏……”
“说总数。”
易华伟突然打断道,声音不大,却让库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他背着手走到一口银箱前,用指甲轻轻刮下一点银粉,在指尖捻开,看着那银色的粉末飘落在地。
丘成云立即合上册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回禀陛下,八大晋商共抄出现银一千八百六十五万两,黄金六十一万两。江南三百七十姓,现银五千七百四十三万两,黄金二百一十八万两。合计白银七千六百零八万两,黄金二百七十九万两!!”
明朝时期,全球白银大量流入中国。16世纪,西班牙人通过马尼拉大帆船将美洲白银运到中国。隆庆开关后,流入中国的美洲白银从每年50吨激增至200吨。
整个明朝时期,白银总流入量接近三亿两。到万历二十六年,明朝民间白银存量突破25亿两。加上历代积累,国内白银总量超过八亿两。
而这次查抄八大晋商加江南氏族,抄出了全国十分之一的白银。
以现在新军粮饷标准计算,步兵每月月饷二两,年耗二十四两,骑兵月饷三两,年耗三十六两,火铳手月饷四两,年耗四十八两。
按查抄的现银计算,可养20万步兵加10万骑兵加5万火铳手,持续十年。这还是包含战马饲料、甲胄维修等附加开支在内。
太仓库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李汝华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老尚书慌忙弯腰去捡,却因为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捡起来。
易华伟看着这一幕,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李爱卿,这相当于……”
“相当于太仓库三十年的岁入。”
李汝华终于捡起算盘,声音干涩:“江南一个绸缎商,藏银竟比九边军饷还多。”
“李卿。”易华伟突然点名。
“臣在!”
李汝华立即向前一步。
“现银留六成充国库,三成送内帑,一成送往工部。”
易华伟转身看向他,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即日起,太仓库分三库:甲库存金银,由西厂与锦衣卫共管;乙库收田契,交由户部清丈;丙库存商股,朕亲自过目。”
李汝华整个人像是被惊雷劈中般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盯着易华伟的侧脸,干裂的嘴唇张合了两下才发出声音:
“陛下…这…这等巨款……”
易华伟缓声道:“李卿悠着点,银子就在这里,又不会飞。”
老尚书突然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苏州金砖上,发出闷响:“陛下圣明!若将此银用于实务,我大明可兴百年!”
丘成云上前半步,手中名册轻轻敲击:“李大人莫急,且听陛下分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