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在天际线下,整个万毒窟便都陷入暗而又暗的环境之内。
巫蛊大阵笼罩了数里之地,使得万毒窟与外界之间有了一道阔约数里的‘真空带’,其中仅有暗蚊涌动,而万毒窟靠近这条真空带的一线,皆建造了高塔,用以观察整座巫蛊大阵的情况。
随着暮色将临,一座座高塔上已然张起了火把,有腰上环弓的护卫守在其中,或百无聊赖、或规规矩矩值守、或开小差,每座高塔上都有两名护卫,但多有些无所事事。
巫蛊大阵一经开启,里外便皆不能通人,不仅如此,密集且不散的巫毒还会掩住数里之远的视野,不仅对外界是如此,对万毒窟内,同样是如此。
这也就是毒公所言的“自缚手脚”的原因所在。
当年蛊王和毒公花费数日共同布下这座巫蛊大阵,本就是为了在万毒窟空虚之际抵御外敌,换而言之,真到了需要开启巫蛊大阵自保的时候,万毒窟几乎已是穷途末路了,遂当年也仅仅是考虑了防御用途而并未留用反攻之利。
这样当然是画地为牢,但也将防御能力做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按照蛊王与毒公当年的设想,若非万毒窟主动撤阵,这座巫蛊大阵,便可以持续数年而不散,代价也仅仅只是需要数十位蛊师施展蛊术维持大阵而已。
所以就算是外界的联军已然抵达巫蛊大阵之外,万毒窟这边也难以收到消息,不仅于此,因为各寨纷纷倒戈的原因,万毒窟早早散在外界的探子十之八九都已被处决,剩下的人也因为蛊王的反封锁而无法通过蛊虫给万毒窟传递消息。
遂在这一座座高塔之上的护卫,仍然只是一副安闲自在的姿态,互相间不时还能打趣闲聊,警惕性比起开阵之初来,着实差了不止半点。
疸族青年荼罗石手持避毒珠,摸着黑穿过巫蛊大阵,一直走到了仅距高塔十余丈之处才堪堪停下。
他身后的十余人连同他在内,俱是黑衣斗笠的打扮,在暮色中形同鬼魅,然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对他们而言却反而是如鱼得水。
由于疸族人终年畏惧光线,不得将肌肤暴露在外,故他们的目力比起常人而言更具有优势,已能凭借经验在黑暗中行进,故这一路来虽然没有灯火,但仍然被他们顺利的摸到了此处。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仍是立即趴在地面,好让一行人的身形不会暴露出去。
曾与姬如雪在簋市子交过手的靡格舒爬到了荼罗石旁,眯眼打量着高塔后的寨墙,只见其人居然亦是人影绰绰,明明有巫蛊大阵封锁,这里内又何故布置如此多的护卫?
“怎么说?”她小声询问荼罗石。
“按照萧先生的计划行事。”
荼罗石没有多言,即已穿过巫蛊大阵,十余人便不用再聚集在一处凭借避毒珠庇护,遂立即分发下任务,顷刻间众人便分散开去。
万毒窟内留守的护卫并不少,按照尤川给的情报来看,理当还有数百蛊师以及千余侍卫,外加扎根万毒窟的九寨都各有人手,不容小觑。
娆疆八十一寨,除却北疆三十二寨外,娆中、南疆各有二十寨,余下的九寨便在早年间尽数迁入万毒窟以充实人口,这九寨也属于八十一寨中实力最上等的九寨。
除此之外,尚有潼氏等这些蛊师大族在近年来发展成一寨的规模,族中人手虽然不多,但实力精悍,多为蛊师,亦是最有可能与毒公达成合作,献出蛊师培养兵神的大族之一。
这些亲近毒公的大寨寨主、族长在万毒窟都各有职务,成拱卫之势,分四面将万毒窟大寨拱卫在最中央。
疸族一行人并不惊动高塔上的护卫,小心绕过寨墙上的侍卫巡视,利用钩索等物分散潜入万毒窟之中。
期间,偶有摩擦也多是立刻被他们速战速决,尽可能的按住动静、收拾尸体。
一行人按照萧砚的事先安排,此行被分成三队。
一队负责尽可能打探出万毒窟的兵力布置规划点,由荼罗石领队,一队则是深入万毒窟潼氏,寻找一个名作“潼月”的潼氏少女,此人早先被蚩梦种下了一只流踪蛊,施蛊法已被教给靡格舒,可以此寻出其人踪迹,这队自然是由靡格舒领队。
而最后一队,是用以防止不备,始终都留守在万毒窟边缘,用以在突发情况之际制造声势策应另外两队。
荼罗石领着人四处游走记录各处兵力布置不提,靡格舒与麾下几人手持尤川提供的地图,一路深入万毒窟,通过流踪蛊寻觅潼月的踪迹。
半个时辰后,靡格舒孤身一人潜入潼月的闺房,将其拎了出来。
潼月通晓的蛊术不少,但实力很差劲,近战更无本事,在熟睡中轻易便被靡格舒俘虏,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来得及发出丁点声响。
靡格舒擒获潼月的目的只有一个,蛊王有五位亲信手下,号称五尊者,与蛊王多年来并肩作战,情同手足,之前蛊王病重,本意是想托付蚩梦给五人,奈何还没来得及让五人带着蚩梦离开万毒窟,毒公就先下手将五尊者分别使诈囚禁了起来。
靡格舒的任务,便是确认五尊者被关押在何处。
潼月作为潼氏嫡女,潼氏家主又为毒公之前最为器重的人之一,故潼月本人知晓的情报并不算少,靡格舒只略一拷问,潼月便老老实实说出了五尊者被关押的位置所在,便就是那座娆疆圣山娆嶽,当然只是疑似,这种大事,潼氏家主也并无确定所在。
但这已然足够,靡格舒便又领人带着潼月马不停蹄深入万毒窟娆嶽,且暂无所动,只是暂时潜藏起来,静待时机。
而荼罗石确认了万毒窟兵力布防后,赶在天亮之前,又匆匆潜出了巫蛊大阵,将布防图交给了萧砚。
水到渠成,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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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源自从心绪有些不宁过后,便不再继续练功,而是亲自走过一趟寨墙。
李嗣源一直都极为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年晋王世子李存勖于河北大败而归,他虽然心下暗喜,却也因此对萧砚这个素未蒙面之人格外上心,且不说这萧砚还莫名其妙来了娆疆,与蛊王等人牵扯上了关系,这更让李嗣源发自心底的生了小心之感。
当然他不是不相信毒公的一应谋划,如外有重兵、内有巫蛊大阵等等,但出乎习惯,他仍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起码在毒公出关之前,不能出岔子。
故让靡格舒奇怪的那件事,也就是明明有巫蛊大阵封锁,万毒窟却依然在寨墙上布置如此多的护卫,可谓小题大做。
这便出自李嗣源之手,为此他一个外来者这几日还颇受非议,若非毒公早早就给他站过台,这等画蛇添足的事情,不会有寨主配合他。
对此李嗣源自然没有解释,若是在通文馆,这等发恼骚的寨主,早也被他拿去喂蛇了,南蛮之地果然没有什么见识,这些寨主可谓没有半点忧患意识,居然真的敢指望一座巫蛊大阵而高枕无忧,实在可笑。
李嗣源不是过于高估萧砚,单纯只是因为多年来在晋国实在过于谨小慎微而养成的习惯。在晋国,上有晋王李克用对他这位圣主打压猜忌,下有世子李存勖掌权军中,素来瞧不起他这个大哥,使得李嗣源堂堂通文馆圣主不得不去与农夫等乡野之人为伍表示自己胸无大志。
而在事实上,这个习惯,也着实让他有了发现。
靡格舒等人一路偶起摩擦过后,本想利用法焰虫处理尸体,但又顾忌法焰虫燃起的火势过大,或可能引起万毒窟侍卫的注意,遂只是藏起来而已。
李嗣源既已亲自走过一遍寨墙,凭借他的敏锐之处,便很难不发现这些尸体。
“有意思。”
李嗣源摸着八字须,细长双眼微眯:“我之前统计的那方档案上,说那萧砚亦有一枚避毒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