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打千里之外的电话,第一声铃声响起便接通,传来王翠花劈头盖脸的问候:
“你他妈是不是死了,最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别以为我不识字你就随便欺负老太太,老向家祖宗都是什么种子,一个个短命,我都准备好给你收尸”
向前习惯了她这种一生气就把自家祖宗拉出来问候的行为。放在过去会毫不犹豫挂断,今天,王翠花骂人的话听着格外顺耳。
单方面输出没有得到回应,王翠花语气稍微缓和道:“小王八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向前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很狼狈,语气轻松道:“挺好,你呢?”
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态度转变,年纪大了害怕身边的人都离去,没有人愿意理会自己。
王翠花:“能吃能喝能睡觉,一口气上十楼都不带喘。”
向前:“别舍不得花钱,钱不够花跟我说,虽不能让你大富大贵,餐餐有肉还是敢跟你保证。”
过去努力想给她一个好的晚年生活,也想给孟玲和自己一个美好的未来。
未来只为一件事努力,给奶奶一个好的晚年。
“你给钱我一定会全部花了,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就是老了有人养嘛,别以为老太婆会傻兮兮的给你存着。”
知道她说的这些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印象里王翠花可抠门了,一分钱都要跟人算清楚。
向前:“好好的,等我结婚了,孩子还是给你带。”知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孙子成家立业。
“你和小玲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她知道孟玲的存在,确定关系第一天向前就给她打电话炫耀,就因为只有她一直骂孙子长得丑,随口找了个借口道:
“等我存够首付钱就结婚,你要保重身体,生病了该看医生看医生,别硬挺。”
记忆里,每年换季的时间段里,小镇上很多人闹肚子到医院排队输液,从没见过她生病
“唉,老太婆活了七十多年还是没能帮你存够一套房子钱”
不是她不会生病,她靠着土方子过度每个闹肚子的秋天。
黑色的保温杯里装的不是热水,是她熬煮的草药。
电话里说着声音开始哽咽。
被人抽肿脸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人,为孙子婚房的事自责哽咽。
她哭起来一定很难看吧,皱巴巴的老太婆满脸褶子,泪流成河也掉不到地上,全部被一道道像田埂一样的褶子接住。
“奶奶”二十六年第一次叫出该有的称呼,向前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对话另一头喋喋不休的王翠花声音卡住,过了很久方才说道:“乖孙,有时间常回家看看,奶奶老了,别丢下我。”
第一次听到她亲口说她老了,或许是真的老了。
人不得不服老。
她六十岁还在拼命,暑假店里生意不好,她会去工地上找那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都是最脏、最累的。
这样的活别人嫌钱少想加价,工价高的活别人不会带上她。
小镇资源有限。
等着干活的人很多,需要二十个人的活有五十人排队等人挑选。
挑到的人即使再累、再苦也要咬牙坚持下来,这次表现不好,下次人家有活不会再找你。
王翠花是唯一一个六十岁还在和三四十岁男人一样干苦力的小老太。
很多人抢不到活会怨恨在心,遇到向前的时候会说很多王翠花难听的话:“她就是命太硬,把丈夫和儿子都克死了。”
“她再拼命又能怎么样还是一日三餐吃不上肉,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