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不伺候

“祖母息怒，侍奉婆婆本就是媳妇应该做的，是媳妇愚钝，弄伤了自己。”李醉棠揪着柿蒂纹织花领口，为柳氏求情。

“你好歹也是富商千金，那双手拨算盘都来不及，哪里有时辰伺候人。除了你，她还有两个儿媳，怎就不叫她们伺候？儿媳伺候不周，底下亦有一帮奴仆排队伺候。”

老太太看不惯柳氏的做派，同时也提点李醉棠，“你呀，也该长长心眼，她是故意磋磨你呢。”

李醉棠低首，用绢帕按在眼尾，假意拭泪，“家中母亲早逝，孙媳极少感受过长辈的关怀，嫁进侯府后将婆婆当做母亲，默默生出孺慕之情。”

她的言行举止，老太太看在眼里，心底起了心思。

李氏没经历过后宅争斗，心性单纯，叫人磋磨了都不知。这样不失为一件好事，她能轻而易举掌控李氏，为侯府做事。

老太太叹道：“罢了，你恭敬长辈我也不会怪你，但凡事都该有个度。”

“祖母教训的是。”

老太太对李醉棠施以怀柔，“你婆婆如今敢让儿媳以肤试温，不加矫正，改日恐会生出有辱门风之事来。往后你也别听她的，万不可再做此等委屈之事。”

李醉棠细眉颦蹙，“我只怕婆婆以为我懒怠，用祖母当做推诿的借口。”

“在侯府，我说话也不是全无分量。你先回去，赶明儿我要让她知晓错处。”

“好。”李醉棠告退，转身之际唇角翘了翘。

柳氏还想让她以后卑躬屈膝地伺候？做梦！

“醉棠，等等。”老太太骤然出声。

李醉棠尚未行出屋子，在珐琅红宝石薰炉旁止住脚步，转过身，大而乌浓的杏眼噙满疑惑，“祖母？”

老太太状似猛然想起这件事，提醒她道：“清明快到了，茶园也到了采摘的时节，你莫要忘了监督茶户。”

原来这才是老太太叫她的目的所在。城郊茶园是侯府主要产业之一，每年的盈利都占了公中的十之二三。老太太爱茶，尤其是采摘后筛下的顶级龙井。

“祖母放心，孙媳晓得了。”

李醉棠离开荣禧堂，伴着兰瑾回到自己的韶光院。

兰瑾去寻从江南娘家带来的碧玉膏，一人寻不到，又叫来霜菊一同寻找。

兰瑾正在红木箱笼里翻找，霜菊便去樟木官皮箱里翻腾，一面翻一面问：“为何要碧玉膏，大娘子又磕碰了？”

大娘子在江南掌管李家商铺，出门在外难免磕碰，皮肉又嫩，稍稍碰到就会淤青，碧玉膏能活血化瘀，涂抹后不出三日就消退了。

兰瑾忧心忡忡，生怕慢一点，伤处就会多一分留疤的可能，“这回可比磕碰严重多了。”

“啊？大娘子您到底怎么了？”霜菊一听就不淡定了，看向倚在美人榻上优哉游哉闭目养神的李醉棠。

听到霜菊叫喊，李醉棠睁开眼，未见朦胧怔松，反而清亮如明镜，“她吓唬你呢，就被水烫了下腕子，能有什么大事呢？”

“找到了。”装碧玉膏的瓷瓶易碎被棉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兰瑾费了不少力才找出来。

李醉棠挽袖伸手，兰瑾沾取浅绿色的药膏为其细细涂抹，药膏抹在烫伤处，火辣辣的微疼立时被冰凉抚平。

霜菊在一边看着也担忧起来，“这还不严重？倘若烫得再深些，冒几个大水泡出来，届时用细针挑破，大娘子可别哭！”

“有这么严重？”李醉棠嘀咕，“疼是疼了点，也比日后卑躬屈膝要强。”

霜菊又听不明白了，瞪着眼睛看向兰瑾。

兰瑾在李醉棠身边伺候，目睹老太太得知她被烫伤后是如何发怒的，自然也明白李醉棠故意烫伤自己的缘由。

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兰瑾得到李醉棠的默认后答道：“今儿早晨夫人故意折腾大娘子，大娘子聪明，让老夫人来治夫人。”

好不容易知晓柳氏吃瘪，寥寥数语满足不了霜菊，“你何时学了梅清惜字如金的性子？大娘子狠狠挫了夫人锐气，我要听详细的才舒快，谁叫夫人老是折腾我们大娘子。”

兰瑾这才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来。

霜菊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手掌掩唇，轻声絮絮：“原来如此，夫人曾经也身为媳妇，体会过与婆婆相处的不易，叫她不体谅自己的儿媳，现下她的婆婆也来治她了吧？”

兰瑾也不由笑出声。

李醉棠莞尔，霜菊说的无错，柳氏也吃过伺候婆婆的苦头，她非但没有体谅之心，反倒要把曾经所受的苦都从儿媳身上讨回来。

“不过，你们也别期待老夫人会惩治夫人，我能得老夫人口谕不去伺候她，便满足了。”

上辈子老太太偶然知晓她奴颜卑恭地伺候柳氏，起初愠怒，可到底没有惩治柳氏，而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她将侯府当做自己的家，将柳氏当做的母亲一样对待，还说了许多求情的话。

这么呕心沥血地经营侯府，到头来都是为了他人做嫁衣，每每回忆前尘往事，李醉棠心里都有一股难以抒发的气。

她今生再也不愿受窝囊气。

晚上，王安远似乎被府衙的事务绊住步子，戌时方回到韶光院，彼时李醉棠已梳洗妥当准备安睡，好在王安远似乎心中揣着事情，并没有来主屋打扰，而是去了映雪的屋子。

李醉棠也省得应对王安远，一夜好梦至天明。

门房备好车马，李醉棠起身后便直奔城外茶园。

茶园受她掌管，她如何都得分些精力，至少不让茶园毁在自己手上，被侯府之人抓出错处，做文章。

茶园地处偏远，李醉棠带了梅清与兰瑾，坐在她对面。

昨日柳氏的刁难历历在目，兰瑾有些不放心，“大娘子，我们就这样走了，不遣人去静安堂说一声么？”

侯府有晨昏定省的规矩，李醉棠未去请安，也不知柳氏下次该如何说她。

李醉棠胸有沟壑，仿佛早有预料，“不必，夫人现在恐怕没有精力去关心我有没有去请安。”

静安堂。

柳氏卯时一刻才悠悠然起身唤人梳洗打扮，按照家规，最迟也该卯时起身。

她随心所欲，享受惯了，也不是一次两次违背规定。大奶奶尚文锦与二奶奶崔言心准时到静安堂点卯，常常被她晾在屋外等候。

柳氏坐在梨花镜台前，台上摆满三四套头面，点翠的、东珠的、玛瑙的……她选来选去都不甚满意，还在挑挑拣拣中，林嬷嬷掀开帘子道：“夫人，老夫人宣你去荣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