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捧高踩低

宋姨娘出来打圆场，“小夫妻拌几句嘴，无伤大雅，有的人越拌嘴感情越好呢。”

夫妻相处各有方式，彼此在乎才会有所争执，总比相敬如宾时的冷冰冰好。

李温茂认为宋姨娘说的在理，可依旧放心不下，将目光投向李醉棠。

李醉棠没有说一个字，宋姨娘就帮她周旋好，虽然说的不对，但到底是有了借口。她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伺候二人的丫鬟说两人争吵激烈，连东西都撕了，李温茂还忧心忡忡女儿会受委屈。如今见女儿无事，他才放下心。

李湘柔闷头用膳，时不时觑一眼各人的神色，视线停留在王安远面上的次数更多些。

她不认同母亲的话，一日相处下来，她敏锐地觉察到姐姐与姐夫的不对付。

想到出游时姐夫对她温声细语，再与对付姐姐时的冷言厉色相比，李湘柔心里犹如灌了一口蜜，甜滋滋的。

姐姐未出嫁前，父亲与外人总拿她们姊妹俩相提并论，她处处比不过姐姐，但与男子相处一事上，姐姐却不如她。

她终于争了一口气，如果可以她想争更多的气。

众人各怀心思的用膳。似乎是临行前的最后一顿晚膳，李温茂吃得格外慢，接近一个时辰后才让仆人收拾残羹冷炙。

用完膳各自散去，听说王安远起居讲究，李温茂择人将东厢房收拾出来，地面铺好栽绒毯，熏名贵的沉水香，被褥也用的是千金一尺的羽缎。

王安远不必去睡外书房，而是歇在李醉棠院子的东厢房，李醉棠才不管他在哪里歇息，总归不要与自己沾上边就好，两人依旧分房而睡，一夜无梦。

东边的天际破开夜色，露出一线鱼肚白，李醉棠命人收拾好行囊，即将踏上归京的路途。

李温茂、宋姨娘等一家子都聚在家门外相送。

“醉棠，回到侯府你要孝敬长辈，温清定省，凡事都要为你夫君和侯府考虑，倘若受到委屈也忍一忍，实在委屈得很，写信来江南，还有爹爹给你撑腰。”

李温茂恋恋不舍，拉着李醉棠与王安远再三叮嘱，“贤婿呐，我就将醉棠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对她好好的。”

李醉棠抬手抚顺李温茂的后背，王安远则面色微僵。

宋姨娘瞧出王安远的不适，以为李温茂将人家唬了一跳，“好了，大娘子嫁去侯府是享福的，老爷您就莫哭了。”

李温茂偷偷用袖角拭去眼底晶莹，“我哪有哭。”

李醉棠想安慰父亲她迟早有一日会归家的，现在还不是说出口的时候，只好理了理他的衣襟，“父亲保重。”

与李温茂失态相比，她就显得淡然自若多了。

“去吧。”李温茂按在整理好的衣襟上，那里还有女儿留下的温意熨帖他的胸膛。

李醉棠与众人道别后，踏上马车。王安远对李家没什么感情，敷衍施礼，紧随其后。

“姐夫。”默不作声的李湘柔忽然叫住他，“姐夫欣赏过江南风光，我也对姐夫口中的京城繁华生出向往，就不知晓这辈子还有没有见识的机会了。”

女郎柔美娉婷地立在那儿，清晨的水雾萦绕在她周身，一双眸似噙着泪，娇怯地望过来，引人怜惜。

王安远心弦被撩拨，经不住许下承诺，“女子也不该终日束在后宅，出去看看，拓宽眼界也不无不可。倘若你来京城，我定然欢迎。”

坐在马车内的李醉棠清楚地听见他的话语，不由怔忪，不怪前世他更心悦表妹，表妹活泼灵动，无拘无束，远远看去就有一股自由勃发的生气。

而她在王安远眼中，说不定就是整日被家务缠身，端肃古板的没见识女子。

得到承诺，李湘柔欢欣雀跃，再三确认不是假的，“那姐夫别忘了。”

“不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结下约定，李温茂与李修筠是男子，并未品出异味，只当姐夫与小姨子相处和睦。

知子莫若母，宋姨娘将李湘柔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在眼里，暗中有了思量。

晨曦照在沉睡的江南，逐渐唤醒街道与坊市，马车启程了，城门近在眼前，李醉棠掀开织锦帘栊，看一眼故乡的景状，深深铭记于心。

回去的路途，两人相安无事，一言未发。

半路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归程放慢，待回到京城侯府已是月上中天。

连轴转的车马颠簸，两人都有些吃不消，歇息一日后，次日休沐到期，王安远点卯上衙。

他甫一点好卯，同僚们就围上来向他道喜。

“王进士新婚宴尔，前阵子听你向六部告假，说是陪伴新婚妻子回门，不知江南有没有什么名胜风光？”

“京城与江南路途遥远，王进士将来回的时辰压缩到极致，人肯定疲乏得不行，你们就别叨扰他了。”

“也是，新娘子远嫁不必遵循三日回门的俗礼，看来王进士家里尤其重视这位江南来的商贾之女呀。”

“如若在京城里的名门闺秀择一门亲事，也免去往来的辛苦。”

……

王安远之前科举入仕中了二甲，在户部观政，还未定下具体的职务，纵然知晓他们在挖苦嘲讽自己，也不得不赔笑脸。

依照丰平侯府的门第，即便是如王安冶那样尚无功名的庶子，也能娶个小官小宦的嫡女。

他娶了个商女，拉低了身份地位，简直连庶子都不如，也不怨这群捧高踩低的墙头草官员讥嘲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对李氏的怨恨就更多了一分。

恨她的出身，恨她嫁谁不好非要纠缠自己。

近来朝廷无大事发生，户部的官员闲来无事，便拿王安远取乐，王安远左支右绌，正愁难以应对。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三殿下到”解了他的难。

人群分两边散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踱步而来。京城一众才俊中，王安远的相貌也属上乘，但来人却比他还俊朗一筹，身形挺拔如松，气势明锐似剑，玄黑绣云金暗纹的锦袍，衬出他镌刻在骨子里的尊贵与强势。

品阶稍低的官员都向萧禹宸施礼问好，品阶高的官员则颔首回应，萧禹宸一一与众人寒暄，众人得知他来户部的目的。

“圣上将观政进士铨选一事交由本殿，本殿来六部寻观政的进士们问问话，不知调来户部的进士在何处？”

官员们朝王安远的所在指去，萧禹宸改换方向，朝王安远而来。

不知为何，王安远眉心一跳，突如其来一种怪异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