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撕画

“姐姐说的是，我回去就想办法与他和离。”

李醉棠临走前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留下，沈惜红不肯要，她却说：“就当是我给沈夫子的买画钱，他还给我画了一幅画呢。”

“买画钱何须这么多。”沈惜红不肯接受，也知晓李醉棠是一片好意不能辜负，她转而道：“要不这样，以后每月我都让如风给你画一幅画送到京城？”

李醉棠怀念在江南的日子，心下暗许定要回来，但侯府水深似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家，若在京城的樊笼日子里也能见到江南的一二景色，自是求之不得。

“好，沈姐姐替我谢谢沈夫子。”

“何须言谢，你若真的要谢就亲自谢他吧。”沈惜红抿唇微笑，叫来沈如风送客。

日头小了，李醉棠也不撑伞，将绸伞拢在怀里，沈如风便体贴地拿上画卷，送她回樊江边。

等回到原先的地方，李醉棠向沈如风道谢。

分别在即，沈如风依依不舍将画卷还给她，李醉棠接过时粉润的指尖与他的手背相触，顿觉有一股细小的电流经过沈如风的手臂，他没拿稳。

画卷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开画轴，精致的美人图展露出来，吸引路过行人的目光。

沈如风道了句抱歉，立即俯身去捡。捡起后确定画卷没有弄脏，复又还给李醉棠。

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两人之间安适的氛围，李醉棠一手握伞，一手执画，与他分别。

还没走出几步，甫一转身就见到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李氏。”王安远率先开口，眼睛在她身旁的沈如风上逡巡。

王安远对李湘柔心生好感，陪同她出街游玩，可他见过荼蘼奢华的京城烟云，江南水乡的清新小调浅尝后便觉乏味，正想寻李氏回去，远远地就见到李氏与沈如风站在一起。

李氏琼琚裙袂艳若桃粉，沈如风青衣隽永，两人站在一起桃粉柳绿，令人羡叹。更别说李氏与他谈笑生风，她还未曾对自己有过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

王安远心头发闷，忍不住疾步上前。

被他抛下的李湘柔气喘吁吁地跟来，见到李醉棠眼前一亮，“姐姐，终于寻到你了，我和姐夫放完莲花灯就寻不到你的踪影，只好回茶馆喝茶等待，左等右等不来，就出来寻你了。”

说完，她的目光越过李醉棠，看清沈如风后盈盈一拜，“沈夫子。”

李醉棠没来得及开口，王安远便语气不善地抢先道：“你就是沈夫子？”

沈如风礼数到位地向王安远与李湘柔作揖，“在下正是。”

“一个穷酸之人能攀上李家，倒是有几分手段。”

“王安远！”李醉棠眸色一凌。既然王安远当着她的面诋毁沈如风，她也没必要给他面子叫他一声三爷，“沈夫子祖上曾是江南太守，不是你口中的穷酸之人，你当跟他道歉。”

王安远岂会猜不出来，沈如风通体气质文雅宁静，并非凡夫俗子，适才画卷掉出昙花一现，足以让他见识到作画之人的笔触精妙。

知晓这一点，王安远心底更是不舒服。

除了门第身份，他一时竟没有比得上沈如风的地方。

“做梦！”李氏要他给破落户道歉，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安远眼不见为净，兀自转身离去。

“姐夫！”李湘柔急喊一声，朝沈夫子行礼后追了上去，从始至终眼里都没有李醉棠。

沈如风神色黯然低颓，像一卷青郁的山水画褪了色，“我是不是给大娘子惹麻烦了……”

文人都重风骨，沈如风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在意的，王安远当场落他面子，还是因自己而起，李醉棠深感愧疚，安慰他：“你没有给我惹麻烦，方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值得尊敬的夫子。”

李醉棠自认说的话滴水不漏，完全顾及沈如风的心情，为何说出口后，沈如风的神色没有转好反而更难看了。

“原来我在大娘子眼里是这样的……”沈如风低喃到近乎无声默念。

“沈夫子？你说了什么？”

沈如风抬眸撞进李醉棠清凌凌的眼，胸膛里藏匿许久的情意卡在嘴边，最终还是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哑声道：“没什么，大娘子早些回去吧。”

李醉棠没有再多耽搁，与沈如风道别后循着回去的路途，不出意料在街角寻到李家的马车。

她踩上车辕，马车微微摇晃，李湘柔掀开帘栊对她道：“姐姐，你终于来了，安远他……”

发觉自己失言，李湘柔改口道：“姐夫心情不佳，姐姐你劝劝他吧。”

一帘之隔，根本挡不住什么，王安远清晰听到李湘柔的声音，越发觉得她善解人意，温婉可人，李氏哪里比得上她的妹妹？

不过，王安远还是想听听李氏会如何解释，让他消气。

“他应当是乏了，回去歇息歇息就好，你不用操心。”李醉棠轻描淡写回应。

王安远差点气个半死，回去的路上半个眼神都未曾向她那儿递去。

李醉棠省得应对，绸伞与画卷一并交给丫鬟，闭目假寐。

气氛凝滞成一块巨石，李湘柔也机灵地不吭声。

一路无事回到李家，三人跨过垂花门，分道扬镳之时，李湘柔做足礼数，朝王安远与李醉棠盈盈拜别。

可惜王安远生着闷气，没有停留便走了。

李醉棠眼神清明地看向自己的妹妹，意有所指道：“今儿圆了你外出游玩的愿望，往后你该听爹爹与宋姨娘的话儿，安分守己待在家里。”

也不管李湘柔是何反应，李醉棠丢下话就走开了。

踏入闺房，丫鬟早她一步将绸伞与画卷都送到屋子，绸伞被收起来放进箱笼，画卷则被搁在金丝楠木书案。

王安远身形修长，穿着锦缎直，清贵无比，正展开那幅画卷细致查看，他握着画轴的手倏忽捏紧。

李醉棠心尖咯噔一下，纸张撕碎的哗啦声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