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沈家没有多余的银钱雇佣仆人长工,绕过破旧的百寿纹影壁,院子里的花圃枝干都尽数拔了干净,无人打理势必荒草丛生,不如拔掉。
春风穿堂而过,静谧无声,偌大的庭院充满空旷寂寥之感。
行过垂花门来到沈惜红所居住的屋子前,沈如风叩响紧闭的门扉,低声道:“阿姐,李大娘子来看你了。”
李醉棠紧随其后说:“沈姐姐,是我。”
屋内传出几道含糊不清的咳嗽,“咳咳咳……进来吧。”
沈如风推开屋门。
不大不小的卧室内挂满重重叠叠的帷幔,窗明几净,阳光难以照进,显得有些昏昧,屋子里略显闷热,可见屋子的主人十分畏冷。
撩开帘子,一位娘子倚靠床上秋香色的引枕,手边正翻阅一本《四书集注》。她柳眉杏眼,容颜清婉,宛若一朵亭亭玉立的菡萏,让人心生敬畏。
还未走近床榻,浓郁的苦涩药味扑鼻而来,李醉棠内心沉了几分,前世她嫁入侯府之后再未见过沈惜红,距离上次见她,她虽然病着,至少还能起身相迎。
李醉棠坐在床沿,执着她瘦骨嶙峋的手,嗓子哽咽,“沈姐姐……”
沈惜红替她将脸颊的碎发别至耳后,露出骨相极为周正的容貌,赏心悦目道:“醉棠能记得来看我,我自是欢畅的。”
接着,她又对沈如风说:“如风,有客来访,快去斟一壶茶来。”
李醉棠不想麻烦他们,“沈姐姐,我们之间何须这些虚礼。”
“不是虚礼呀,你远道而来应当是渴的,你若不想喝,权当做我渴了吧。”沈惜红对她说完,催促沈如风,“还不快去。”
沈如风将手里的美人画卷搁在床边的小方几,默然退下烧水斟茶。
沈惜红的才学不输男子,若她身为男儿身,考取功名不在话下。如若沈家没有没落,她也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名噪一时的才女,何至于落到授课教人以谋生的境地。
李醉棠能得她教导,称得上是三生有幸,因此她极为尊敬沈惜红。
“沈姐姐,沈夫子和我说过了,只要你万事放宽心,心情愉悦,心胸开阔,身子就会慢慢康复,我还等着你继续教我课业呢。”
“有醉棠吉言,我定会好起来的。”
李醉棠怕她以为自己说的是过场话儿,不由多嘴几句,“沈姐姐别以为我是随便说说,这世上呐,总有一些物与事不受你掌控,甚至成为你的阻碍,来磋磨你,人活一世就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里畅快才是活得实在。”
她一番话着实说到沈惜红心坎,她就是忧思太重,辛苦将年幼的弟弟拉扯大,等弟弟长大了,又寄希望于沈如风,希望他能科举入仕,重振沈家光辉。
或许,她该试着放下执念,顺其自然。
“许久不见,醉棠不愧是出嫁长大了,”沈惜红回道。
李醉棠先问候过沈惜红的身体,沈惜红也关心她的境况,“听闻你嫁去京城侯府,过得如何?”
相同的问题沈如风也曾问过李醉棠,昨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王安远也在场,李醉棠不置可否。可面对沈惜红,她没有隐瞒与搪塞的意思。
“成婚前我与侯府三公子王安远素未谋面,王安远不喜这门婚事,嫁进侯府的第一日他宿在通房丫鬟那儿。”李醉棠口吻平静如水,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人。
“这……”沈惜红为她感到憋屈,试问哪个新娘能受得了这个气,何况她也把李醉棠看做自己的妹妹。
李醉棠安慰她,“沈姐姐我没事,我和他一样,并不心悦他,也不在乎。”
倘若女子喜欢的男子在新婚之夜与通房宿在一块儿,带来的痛无异于在心口上剜肉。沈惜红庆幸李醉棠并不在意王安远,不必承受心如刀割的痛。
李醉棠像说笑话一样继续道:“还没完呢,第二日侯府夫人又叫我过去,以府里多了我为由,让我给王安远选通房,顺便伺候我。”
沈惜红更觉不值,“侯府夫人不就是你婆婆,她这样做根本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想给你立威。”
“我也知道,所以我给王安远选了一个相貌平平的通房,他大晚上还被唬了一跳。”
李醉棠说起王安远的糗状,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捂着肚子笑完,沈惜红失落道:“你能掰得赢一两回,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如沈姐姐所说,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一定会与王安远和离,光明正大地脱离侯府。”李醉棠无比坚毅。
屋外,沈如风端来热茶,扣动的门扉的手滞在半空,几息后才落下。
“大娘子,阿姐,喝点水润润嗓。”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沈如风包圆了家务,斟好两杯温度适宜的茶,双手奉上。
“多谢沈夫子。”李醉棠同样双手接过,水里放了点罗汉果,喝起来微甜,清凉润肺。
李醉棠可以将沈惜红当做姐姐一样推心置腹,闲聊家常,可男女有别,有的话她不会在沈如风面前谈论。
喝完茶后,便莞尔不说话。
沈惜红正与李醉棠谈到话头上,骤然被沈如风打断,懂得李醉棠的顾虑,便使开他,“如风,今日天清气朗,你不妨将书房里的典籍都拿出来晒晒。”
“好,阿姐。”沈如风没有多问,依言做事。
待他走后,沈惜红才开口道:“你想和离一事可有对李老爷说过?”
“未曾,但父亲必定不同意。”
李温茂费尽心思将她送入侯府,定然不会同意和离。
“醉棠,我不是劝你困于后宅,安心做一个勤勤恳恳的妇人,只是世道艰难,女子和离极为不易,更别说对方是世家贵族,你若想清清白白、安然无恙地离开,怕是不易,这当中的艰辛你得想清楚。”
在侯府病榻上弥留的最后光阴,足以让李醉棠想清楚,她双眸绽起坚定的光芒,毅然决然道:“沈姐姐放心,我不是儿戏,也不是意气用事,我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沈惜红笑了,“那我就愿醉棠早日脱离苦海。”
时辰不早,李醉棠骤然想起被自己遗落在江边的王安远与李湘柔,准备告辞。
沈惜红为李醉棠鸣不平,“今儿是你的回门日,他居然能心安理得与小姨子同游,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