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奎抽着老烟锅坐在满天星斗之下,四周的虫鸣此起彼伏,菜园子里蚊虫特别多,糗蚊子的艾草绳早早就燃起来了,艾草香味的烟一阵一阵的漫过他的身子,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艾草烟中忽隐忽现······
抽完了一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他走进屋里看了看跟民,跟民吃了他上韩汀海家拿的药已经好点了,但是还时不时的一阵阵抽搐,嘴里发出一阵阵含糊不清的惊叫······
爹,爹?
看园屋子的外边传来了两声呼喊,铁奎知道是大儿子爱光来了,他赶紧答应着走出去,别让儿子进来,这病传染啊!
满天星斗之下,爱光站在园屋子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铁奎伸手接过篮子,黑暗中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眼里竟然涌出了泪花,心里有委屈,有欣慰,又有很多感慨,一时之间鼻子发酸,竟然哽咽了一下,幸亏是晚上,爱光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问:爹,跟民好了吗?我进去看看她。
铁奎急忙阻拦:你妹妹的病还没好,忌人,别进去!
爱光听了要掀帘子的手急速的缩了回来,他闷声闷气的说:明天我把竹竿绑上红布条拿来。
铁奎说:不用,我跟你妹妹在这园屋子里住几天,等好了就回去,这里没闲人来,不用绑红布。
竹竿上绑上红布条插在门口一边,是这个地方的一个风俗,意思就是这家有病人,忌人,不喜欢别人来串门,当地人都知道这个忌讳,所以看到谁家门口有这个就不进宅子里去。
爱光听了答应了一声,接着说道:篮子里是俺娘给你和妹妹烙的豆腐盒子,你快吃吧,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爹。
铁奎看着眼前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五一年生人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长得细高挑大高个,没遗传到自己的虎背熊腰,文文静静举止大方。
他去年已经高小毕业了,跟他同龄的小伙伴都还跟在那些谢代主遛改牛的队伍后边凑热闹,他就每天去割草,割了草背到生产队的牛棚里让管过秤的王继顺给秤一下记上公分,正儿八经的挑起了家里生活的担子······
铁奎看着星光下的儿子,眼里的泪水猝不及防的又冲出了眼眶,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特别的伤怀易感,或许是因为今天看到卫生所里人满为患的景象让他害怕失去,瘟疫无情,谁知道这场疫情会让多少亲人从此不见?
原配的离世让他很自责,也明白了一件事:人,一旦死别,就是永远的失去,再也不可能重新拥有,再也不可能再度相逢,一旦失去,便是永远······
槐花香甜的味道弥漫在街头巷尾漫山遍野的时候,跟民的病好了,她被爹牵着手蹦蹦跳跳的回了家。
在看园屋子里住了一个多月,她的病好了,脸色红润,小脸还有点胖了,大哥每天都提着篮子去送好吃的,爹每天看护着她,总算是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场瘟疫死了很多人,附近几个村头的乱坟岗子上每天都有野狗撕扯小孩的尸体吃,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这样的瘟疫近百年来没见过,五九年那场流行性脑膜炎也很厉害,不过没听说哪里死人······
马开莲看到一个多月没见的三丫头活蹦乱跳的回来了,喜的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她扑上前抱住闺女仔细的打量着她,自己这段时间把家里所有好吃的全部让爱光用篮子提给了这爷俩,看得出这好饭没白吃,闺女不但病好了,还长胖了。
那天她看见男人对自己恶狠狠的瞪那一眼就知道跟民这病不轻,他抱着跟民走出家门后自己远远尾随着看见他去了生产队里的看园屋子,她就知道这病怕是传染。
她最了解自己的男人,他做事沉稳,从来不做不知轻重的事,从来不说不知轻重的话,就这一个眼神,包含的东西就足够了,自己对他了解的太深刻了,因为自己在嫁给他之前就早已经把他仔细的研究透了!
当初自己看上他时,他已经结婚了,可是自己就是看上了他,他长的英俊,身材高大魁梧,做事沉稳干练,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有男人味的,别的男人,哼,在自己眼里就是些小丑。
自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枝花,来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也有工作组的人来劝媒,说送她去部队嫁给军官。
不管别人说什么,通通都一口回绝,她自己的婚姻,凭什么要听别人的?
她嫁就要嫁给自己相中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铁奎,不管他结婚没结婚,自己就要嫁给他,听说他那个媳妇生病了,万一要是死了,他不就是个鳏夫了?
那自己就要嫁鳏夫,谁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