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哀怨的哭声打破了清晨时分的沉寂,岁月静好的画面被一个女人的哭声搅起一圈圈的涟漪,这涟漪不断的向四周扩散开去,哭声带着回声回荡在小村上空,带着对那些陈年旧事的恨,带着对这个家族不尽的赌咒……
2023年农历九月十日,铁中华出现在了生她养她但是她却不愿踏入的小村子,她爹的弟弟死了,她回来奔丧。
其实,她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
铁中华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哭给小村子的人听的,她的心里藏了太多的往事,那些往事被岁月压缩成一帧帧照片,在午夜梦回之际,如同胶卷在脑海中慢慢拉过,就像在放一部老电影……
铁中华,铁中精华,她,注定要经过烈火锻造,才能百炼成钢!
村子西边的公墓里,造坟的工匠正在忙碌,铁中华出现在墓地上,她转悠着看了一圈,最后,她来到了老铁家的墓地东南角的最边缘,这里,一口孤坟孤零零的卧在这里,远离父母庇佑,显得无尽凄凉……
铁中华抬眼去看遥遥相望的父母的坟莹,再看看被爹的弟弟安排在远离父母坟莹的那口哥哥的小土堆,一股恨意在心头翻滚,她看着老铁家那几口老狗坟,恨不得把它们扒开,把那些老狗们的骨灰烂泥暴晒在阳光底下,让它们看看自己的狗鸡巴甩出来的子孙都是些什么玩意……
《一》
铁奎气急败坏的跑进家门,他的脊梁上背着八岁的三丫头跟民,跟民软塌塌的趴在他的背上,好像是睡着了······
就在昨天夜里,跟民突然发烧,浑身滚烫就像个刚从炉膛里掏出来的烧地瓜。
她那么烫,却冷的发抖,打着寒颤浑身直哆嗦,嘴都打牙波波。她的小脸苍白,口唇青紫,不停的尖叫着抽搐了一夜,好歹挨到天亮,铁奎背着她就直奔公社卫生所······
到了公社卫生所,铁奎傻眼了,只见卫生所里挤满了人,大人孩子连哭带叫乌乌泱泱站都没地方站,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赶集还有个日子,生病还有挤成一堆的?
突然,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这是流行性瘟疫?
想到这里他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栽倒,伸手扶住了墙,稳了稳心神,他再次打量眼前的局势,心越发的沉重。
因为他看到大部分患者都是和跟民差不多大的孩子,症状几乎都一样:高烧,寒颤,呈喷射性呕吐······
在卫生所里待到中午,也没挨到个床位住下,甚至都没医生顾得理他。
下午的时候,他看见本村的赤脚医生韩汀海急匆匆的赶来,眼里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急忙上前招呼。
韩汀海看见了也赶快向他走过来,赶路赶出了一身急汗,他边擦汗边去查看趴在铁奎背上的跟民……
这一看,他嘴里就一迭连声的叹气:坏了坏了,也是脑膜炎,现在全国爆发了,从去年冬天就开始有了苗头,但还不是很多,刚开春的时候在县里开会时我提出过这件事,但是没引起重视,都当普通感冒治。
唉,现在四月底了,大规模爆发的高峰时段来了,昨天就接到通知,全县抽调骨干医生到各公社卫生所巡回助诊,我院里家里的事都没忙活完就往这赶,你等一会,我看看情况哈······
铁奎感激的看着韩汀海匆匆进了院长的办公室,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感觉背上的跟民烫的自己脊梁上的褂子都湿透了,就慢慢的抬起胳膊把闺女从咯吱窝底下顺过来抱在怀里。
眼前的跟民小脸没一点血色,她紧闭着双眼,嘴唇干裂的起了皮,一张一阖看着那个难受啊,自己的孩子病成这个样子,让他心疼的手都直发颤······
好歹等到了身穿白大褂的韩汀海手里拿着一个针筒向着蹲在乌压压人群中的自己走来,铁奎赶紧抱着跟民站起身来,韩汀海一只手对着他摆了摆:蹲下,我先给孩子打上一针,你赶紧回去,上俺家里问你嫂子要点药,你一说她就知道了,回家按你嫂子说的吃药,好歹看孩子的造化了······
说道这里韩汀海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这个病,到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药品物资奇缺,我家里祖传的土方所剩无几了,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你在这里也没用,没有药,还会被传染,赶紧回去照我说的做······
铁奎急匆匆的背着跟民从公社卫生所回来,还在门外就听见自己怀有身孕的老婆马开莲在家里打骂二闺女连民,连民哭叫的声音穿墙而出满大街都能听到,他的火腾地窜上头顶,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
看看卫生所里那些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孩子,看看自己背上的跟民,相比而言,懒点算什么?调皮捣蛋算什么?
二闺女连民是有点懒,还不长眼色,也不是不长眼色,是看见了,但是懒,不想去干,就装看不见。
这一点比去年嫁出去的大闺女元民差远了,元民在家里任劳任怨的干,家里的活照看弟弟妹妹打扫做饭,家外边搂草拾粪园里坡里什么活计都是一把好手,比他娘做的还强百倍,唉!
铁奎后悔不应该早早把元民嫁出去,她这一出嫁,家里失去了得力的帮手,弄的自己满坡里扑蚂蚱~顾掳不过来了……
铁奎奔波了一天,汤水没搭牙,跟民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怎么样,正五躁心烦,一听见老婆孩子这阵哭骂声,顿时火冒三丈,进门狠狠的瞪了马开莲一眼,懂事的连民见爹背着生病的妹妹回来了,赶紧抹了抹眼泪掀起门上挂的麦秸秆订的蚊帘,进屋麻利的上炕从墙角的被垛上拽过一个枕头放在炕中间,眼巴巴的看着爹把妹妹放在了炕上,也凑上前来看妹妹······
铁奎看着这个其实很懂事的闺女,忍不住又想起老婆马开莲的胡搅蛮缠,不禁又是一阵自叹:唉,娶妻娶德不娶貌,都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被她那张好嘴那副皮囊迷惑了,想想之前那娶过门没留下孩子就走了的原配,心里一阵痛悔:自己对不起她,当初她得病的时候,自己就被同村的马开莲所吸引,本来她的病不是要命的病,却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气的病情加重最终命赴黄泉,唉!自己活该有今天这个气受,报应啊!
马开莲见男人对着自己恶狠狠的瞪眼,就气不打一处来,把打骂闺女的火撒到了铁奎身上,不但不问问跟门的情况,反而高声怒骂着跟进了屋里来骂他
铁奎的心一阵抽搐,他看看凑在跟民脸前的连民,再看看躺在炕上的跟民,突然想起韩汀海说这脑膜炎传染死人的事,他不敢怠慢,赶紧背起炕上睡着的跟民向着外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