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以前是谁以及是什么身份,晴空。”
在晴空漫长的一生中,她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情绪往往是消极的。到目前为止,愤怒和恼火是最有力的两大竞争者,其次是沮丧和其他更黑暗的情绪。
自从她开始在这个隐蔽村庄里生活以来,她体验了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的情绪。晴空体验了来自露露的惊喜,其他小马对她的工作表示的感谢,对工作做得好的满足……以及她对星璇和他年幼的孙女的同情,各种奇妙的感觉。自从知道露露的伤是怎么来的后,她还被另一种情绪所困扰,在她每一个醒着的时刻那种情绪都在折磨她。这是一种她无法命名的感觉,尽管那让她很不舒服,但她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活该受到这种可怕感觉的折磨。
但在这黑暗的公共大厅里紧紧攫住晴空的心的情感是全新的。这不是她一直在感受到的那种缓慢燃烧的疼痛,也不是她一想到露露就感受到的刺痛。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紧迫感压倒了其他一切情绪,直到只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了!
晴空的头脑中还没有被那种无名的情感冷酷地束缚住的部分思考了她现在所处处境的一千种可能的结果。一次伏击?毫无意义。即使是星璇也无法长久伤害我。此外,任何这样的战斗都会对村庄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不,如果这是一次伏击,他会把我带到别处去的。那为什么一开始就和我对峙?
那句话继续在她脑海中重复,给晴空带来越来越重的紧迫感,但明白了眼前的威胁显然是她想象中的虚构后,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究竟为什么要与我对峙?他们似乎不能帮助我--星璇讲述他儿子的死亡,露露逃离朝阳时发出的惊恐尖叫,以及很久以前关于聪明曲奇和四叶草的关系进行的那次谈话,这些记忆突然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每一个场景中那句话都在回响。
他们永远也不会帮助索拉里亚--在我对他们做了那些事之后,他们永远不会帮助我。晴空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镇静开始崩溃。他们恨索拉里亚… 这意味着他们恨我。当这个想法暗示的各种后果进入她的思绪后,她惊得大吸了一口气。他们不是要攻击我,他们想把我放逐出去。这只伪装的天角兽几乎可以看见她在这里创造的舒适的小确幸生活在她周围崩解成尘。不再有与星璇进行的关于“和谐”的讨论。不再有和聪明曲奇一起尝试烘焙或缝纫。不再有与露露一起阅读和上课。
“晴空,你没事吧?”
他们肯定不会那样做吧?!我已经变了!他们已经帮我改变了!他们肯定会明白我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对吧?晴空在内心深处无声地恳求着,可是她脑海中涌入了一股回忆的洪流,无数个世纪以来,那些在类似的情形下为了活命而呼喊乞求的小马们。他们卑躬屈膝的乞求没能帮到他们……在这里也不会帮到我,她意识到了这点,当这可怕的真相降临到她内心时,她的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晴空,冷静……”
如果不是因为晴空围绕自己施放的大量的防御和保护措施都还在,她会发誓有什么东西伸进了她的胸膛,压碎了她的心。完了……全完了。这种生活…名叫‘艳阳晴空’的小马,已经死了。如果我选择不去当索拉里亚,而我又不可能再当晴空…那我现在是什么?没有了这些名字,这些…身份,我算什么?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她的四条腿眼看着就要在身下瘫软,由于胸口的那种刺痛,任何说话的尝试都失败了。
“深呼吸,孩子。只要……”“退后,你这个满是灰尘的老家伙!你就是她这个样子的原因!”
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留下来当晴空!晴空的脑海中,绝望压倒了其它一切想法,她想找到某种方法来延缓不可避免的事情的发生。露露…露露说如果我道歉并保证会做得更好,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对吧?那一定可以,那必须可以!她张开嘴想说话,但发出的仅有的声音是一系列可怜的啜泣声。在晴空可以再次尝试道歉之前,另一匹小马温柔地轻轻拥抱了她。
“好了,好了,亲爱的,没事的,”聪明曲奇一边说一边拍着目瞪口呆的雌驹的背部,而且当晴空像一匹快要溺水的小马驹紧紧抓住父母一样抱紧她时,她没有抽身离开。“星璇的本意不是想这样惊吓你,晴空。他总是着眼于大局,并且他往往会忽略一些很明显的担忧。”这匹陆马的语气是耐心而充满关怀的,完全不是晴空在心里预期的那样。
“我喜欢在这里,和所有小马一起,和露露还有你们所有马一起。比起我去过的其它地方,我更喜欢这里!”晴空恳求道。当她乞求的时候,她只能把脸埋在曲奇的肩膀上。“我为一切感到抱歉,我保证我会做得更好的!请不要让我离开!求求你们!”她说完后,房间里一片沉默,但晴空就是不能从曲奇那里起身看看其它马脸上的表情。
“晴空,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要让你离开?”曲奇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困惑。“即使星璇的怀疑是真的,也没有马会怪你。你无法阻止索拉里亚做那些她做的可怕的事,在这事上你和我们这里的其他马一样无能为力。”
等等,什么?晴空心想,听到这句话后,她的恐慌变成了困惑。她从曲奇的肩膀上离开,瞥了一眼那匹雌驹,在她脸上除了同情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她在说什么啊?她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啊!
接着,星璇说话了,声音中明显流露出犹豫。“我必须再次道歉,晴空。如果我早知道这次谈话会对你产生这样的影响,我会更温和一些的。自从我们第一次在荒野中见面以来,我就一直怀疑你的真实身份,我想这足以证明我没有在那里与你对抗是正确的。”雄驹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悲伤,当晴空向他看过来时,他扭过头去。当他继续说时,话语中潜藏着一种愤怒,“我们都有仇恨索拉里亚的理由,她从我们身上夺走了那么多,但我想让你知道,这里没有马认为你应当对她的罪行负任何责任。老实说,她可能从你身上夺走了最多,因为很明显索拉里亚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把你带走了,以至于你缺乏每个小马都被教过的一些基本知识。”
已经威胁要淹没晴空的恐惧和失落的浪潮在听到星璇正在说的荒谬的解释后破碎四散了。
接下来是四叶草发言,而且那种似乎是他常见情绪的怀疑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犹豫和遗憾的语气。“当我们在漫长的冬天第一次见面时,我承认我对你很苛刻,晴空。我希望你现在就知道,我很高兴你证明我错了。你已经在这里赢得了一席之地,没有人会因为你拒绝帮助我们而轻视你--。”
星璇突然清了清嗓子,这匹雄驹话说到一半停在了中间。“我们将在片刻后了解你可能会如何提供帮助,但我认为这需要一个解释。”他的角亮了起来,几个光球开始照亮黑暗的公共大厅。只有一个保持静止,而其他的则慢慢围绕着它旋转。当星璇说话的时候,帽子的阴影笼罩着他的脸。“有马可能会说,对我们生存的最大威胁是索拉里亚,要不是因为一件事,我会倾向于同意这一点的。她控制着我们的太阳系,这个事实意味着,如果她被排除在方程式之外,我们都会在太阳被抛离这个星球时死去。这是绝对肯定的。”
晴空的眼睛注视着代表太阳的光球做出那个动作,但她不必运用太多想象力就能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个漫长的冬天与接下来发生的事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她想道,第二波内疚感刺入了她的心头。为什么我一开始把轨道安排成这样?或者说以前就一直是这样吗?这个展示带给她一连串的问题,但没有哪一个问题比最大的问题更重要:为什么星璇告诉我这个?他刚才几乎承认了计划篡夺索拉--我…
“我有几个计划来中和索拉里亚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或者至少让她相信,继续干涉这里不符合她的最佳利益。我怀疑她是否真的能被杀死,因为我怀疑她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强大得多。”星璇继续说道,没有注意到他的话对晴空的影响。“这些计划目前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我们需要关心的是如何重新控制我们的恒星,以防止我们自己灭绝。我一直在研究一种将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咒语,在四叶草发现的几块水晶的帮助下--“
“你什么!?”四叶草尖叫道,他一蹄子跺在地板上,力道足以把击碎木头。“你不知道秘金有多危险,或者它有什么能力!它不仅仅是我一开始以为的魔法增压器!它背后有某种邪恶的东西……某种东西在拉……”
“我很清楚你在说什么,四叶草,而且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案,”星璇解释道,然后从房间角落里取出一个锁着的小箱子。他放下箱子,拿出了一把小钥匙,他的蹄子在这个小物件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它咔嚓一声,开始打开。老雄驹站在后面,微笑着低头看着盒子。“在我们建立这个小村庄后不久,我取回了这些碎片,并将它们埋在周围。从那时起,它们多年来一直沉浸在这里的小马的积极情绪中。诚实、忠诚、欢笑、慷慨、善良……当结合在一起时,它们都有各自的魔力,它们已经赶走了秘金里的任何黑暗力量。”
四叶草的怒火带上了一点受到背叛的腔调,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实验啦、共识啦,以及星璇给他们所有马带来的危险,但是晴空的眼睛盯着盒子本身。六块水晶碎片呈大致的五边形放置在盒子的底部,最后一块位于中央。每一块都是不同的颜色,当她的眼睛继续盯着它们时,晴空的心思却在别处。
极目所见,水晶构造物在景像中到处都是,清晰有序的线条与在没有架构师的指导下的一片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四足动物们以同样的步伐整齐地排成一列,毫无意识地履行职责。
她脑海中出现了一种既令马难以理解又深不可测的存在。对这种支配不会有任何抵抗;她生来就注定要成为他们的意志的管道。
“维持秩序”,他们要求道,她尽其所能服从命令,直到接到进一步的命令。
那些命令从来没有到来。
当星璇把盒子啪的一声关上时,晴空被震出了记忆中的小电影,它就像梦一样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她注意到那匹老雄驹的目光正直视着她。
“我很抱歉让你分心了,晴空,”星璇说道,狠狠地看了一眼四叶草,后者也狠狠地瞪回来一眼。“你还记得我们在标记派对上的那次讨论吗?我知道你花了一些时间来研究我开展的所有工作,你可能会特别记得这一个。”他继续说道,拿出一个卷轴。“这个设计用来在必要时改变一只独角兽形态,使其可以适当地引导移动恒星所需的力量。”
晴空反射性地点点头,不过星璇的话背后的意思没有立即引起她的注意。怎么回事?我-我会被允许留下吗?这不可能,他们恨索-,他们恨我。他们的话根本没有意义!我刚才在回忆中看到的是什么?水晶线条和没有思想的生物……只给出了一个命令……她的大脑挣扎着想回忆起她所看到的场景,但很快就被其他更直接的担忧淹没了。
星璇显然不知道晴空的头脑中正在发生什么事,他继续说道。“我原本打算把这个施加在自己身上,但出现了两个问题。我不想冒着咒语落入错误蹄中的风险,所以我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只有那些值得接受这个法术的马才能受益。咒语的大部分也在我的脑海中,因此未来不会有滥用的危险。另一个问题是,我担心自己太老了,无法在这个过程中活下来。具有这种魔能潜力和容量的另一个选择是…我的孙女,露露。她足够年轻,可以长成--”
“什么!?”聪明曲奇和四叶草同时喊道,那匹陆马雌驹放开晴空,跺着蹄子向老雄驹走去。“她是你的家马,你是她的全部!”曲奇喊道,星璇的目光低垂到帽檐下面。“她比世界上任何一匹小马都更信任你,不过她这样做似乎是给自己招来风险!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计划吗,你这个操纵欲爆棚的老蜘蛛?用--”
“你以为我是轻率做出这个决定的吗?你认为我是个那样一个怪物,会为了自己的方便而利用她吗?”星璇怒吼了一声,用自己的怒视对上曲奇的怒视。“我选择不与你或四叶草分享全部的计划信息就是因为我在寻找任何可能的其它选择!如果找不到其他方法,那么我必须使用露露以拯救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物。”他眼中的怒火熄灭了,星璇似乎明显变老了。“谢天谢地……看来我们可能会有另一种选择。”
星璇的目光越过曲奇,最后陆马雌驹和四叶草都跟着他的目光看去。晴空在这三匹马的注视下缩了起来,她屏住了呼吸。
“艳阳晴空,”星璇站起身来说道。“我早就怀疑你是索拉里亚在战前收的学生。考虑到你的魔法能力的规模,我怀疑她几个世纪以来都在利用贵族,以便产生一只拥有继承她的位置所需的魔力的独角兽。你屁屁上的标记,太阳本身,更是为这个猜测增加了证据。我怀疑她对我儿子和他的家马的严厉惩罚是为了消除一支可能威胁她…和你的血脉,但这不是重点,也不是你的错。”
“晴空,有了你的帮助,我们终于可以摆脱暴君索拉里亚以及灭绝的威胁,但前提是你愿意。如果你对她有一些挥之不去的忠诚,我会理解的,但我恳请你权衡一下,那个和你在这里遇到的每一匹小马的生命以及在她统治下受苦的所有无辜者的生命相比,孰轻孰重。我不会命令你帮助我们,如果你拒绝,我也不会用剥夺你在这个社区中的地位来威胁你。这个赋予你足够的力量来控制太阳的咒语将…永久地改变你,所以你必须以自己的自由意志来选择将它施加于你身上。”老雄驹似乎在挣扎着说出每一个字,然后他低声问道,“晴空,你会自愿成为一只天角兽吗?”
晴空的思绪中正在发生的想法雪崩因为星璇的问题而突然停止了。他们…他们不是想要驱逐我,不是因为我是索拉里亚而是因为他们认为我是我自己的学生?太可笑了!星璇有一个咒语可以把小马变成天角兽!?我一定错过了一些关键的细节……我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不是吗?是什么呢…我误解了什么吗…晴空绞尽脑汁想弄明白那个难以捉摸的关键细节,以理解当前这荒谬的情况,但她的注意力涣散了,世界倒向了一边。
什么…哦,我忘记呼吸了,不是吗?当地板冲她迎面而来的时候,她这样想着。我必须记住保持做那件事。希望当我醒来时,一切都会有意义。是的,很明显我误解了一切,或者这是露露某个精心设计的恶作剧。哦,我会让她为此付出代价的…晴空晕倒在地板上,任何进一步的谋划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