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妃的那句话像远古而来的诅咒一样缠在饕餮身上,让他不自知自己发生了哪些变化,只一味祸害他人。
这诅咒涉及到了饕餮最终的结局,像这般隐藏着巨大天机的问题,哪怕是知晓一切前因后果的红衣斗篷女子也无法跟饕餮透露分毫,否则她也会同他一样走向毁灭。
自卑与自信并存的矛盾性格被放大百倍之后,饕餮更加阴晴不定。
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在脆弱时独舔伤口,在强横时威慑四方。如今的他若是脆弱,便会让身边之人比他更脆弱三分;若是他沉默,便会让周遭世界比他更沉寂五分;若是他愤怒,便会让身后之路比他更可怖七分……
最先遭殃的是大殿侍奉在饕餮身侧的宫人,就在大雨过后的第二日,天虽放了晴,但皇宫内无形的暴雨才刚刚开始降临。
饕餮照例在书案前批阅着奏折,但许是昨夜淋了一场下到他心底里的大雨,今日的奏折饕餮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看完。低头沉思了一瞬,饕餮索性将毛笔往案上一丢、双脚往后一蹬,双手放于脑后靠在龙椅上仰头陶醉。
以前他怎么没有发现这龙椅坐上去这么舒适……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的滋味可真是迷人!
但仅凭着自我陶醉显然是无法真正展现饕餮他自己身为九五至尊的魅力的,人那——总是可笑到要通过身边之人的反应才能正确找到自己的定位,而饕餮,就是在用大殿一众宫人对他的惧怕和胆怯来充分掩盖他在看到数落自己的奏折时涌出的低落之意。
饕餮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将姿势改成斜倚在书案前,从旁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覆于摊开的奏折之上,随后执笔蘸墨,笔锋故意悬于宣纸上方,迟迟未落。
正专心想着如何吓着那些宫人之时,身后那扇窗外一瓣梨花忽然飘入砚台,饕餮将头垂下,嘴角邪恶一笑不让任何人看见,思索着该用何种表情展开他精心烹制的恶作剧。于是,饕餮展眉浅笑,似春风拂柳,连嗓音都刻意弄得温润了几分。
饕餮侧头对着身旁最近的一位宫人高高在上地命令道。
“这花色素雅倒是有几分风韵,取朕的琉璃盏来,朕要折一枝养在殿内。”
侍者听后立马绕到大殿背后,折下了那棵梨树上开得最盛最好的那枝。侍者方捧着梨花枝头近前,却见饕餮眸色骤冷。
为了加重自己的威慑力,饕餮颤了颤指尖,竟生生折断了手中毛笔,饕餮冷笑一声怒吼道。
“算了,养什么花!不出几日便成了枯枝败叶,徒惹人厌!”
说罢,饕餮甚至还将半截残笔向后扔出了窗外。扔时,砚台被他猛的掀翻,墨汁飞溅染污了整张宣纸,也弄脏了底下奏折。
敢批评他?那就再重写上一百捆,直到手断为止。
满室死寂间,饕餮轻轻扫了一眼被他弄脏了的奏折之后就又继续着他的表演。他微微起身接过侍者手中那枝沾了点点墨迹的梨花,在指尖轻轻把玩了一阵之后忽而低叹道。
“可惜了,沾上了墨就不美了……”
饕餮的语调轻柔,似怜似悔,仿佛方才的暴戾从未存在过一般。而后,他又抬眸望向身前战栗的侍者,眼底竟漾开了一抹澄澈的笑意。
“愣着作甚?重新替朕研墨吧,朕忽然想开始作画了!”
侍者听后抖得更甚了,眼前这位祖宗根本就不会作画。
一边发抖一边心惊胆战弓腰研磨的侍者非但没有被饕餮责骂,反而收获了饕餮几个赞许的眼神,这着实有些吓人。
放过了身旁侍者,饕餮又盯上了稍远一些立于大殿蟠龙柱下低眉顺眼的宫女。
饕餮对着其中一位看起来更加胆小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紧张兮兮地迈着小碎步来到了饕餮跟前。
将随手画了寥寥几笔的水墨画扯到书案左边,饕餮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开口对着宫女问道。
“你觉得朕的这幅水墨画画得如何?”
见宫女迟迟不敢开口,饕餮拍了拍宫女缩成一团的肩膀。看着宫女对她低眉轻笑时,饕餮眼角竟浮起了两分春水般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却是如结了冰的春水。
“若是你一直不说,那这舌头留着想必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去外面就地割了吧……”
宫女还未来得及瑟缩就被饕餮狠狠捏住了嘴巴,饕餮将宫女的嘴捏到变形也仍不知足,突然压下嘴角发狠地对着宫女吼道。
“朕让你说!”
饕餮的怒吼声惊得大殿后院满庭的雀鸟全都散了,就连被饕餮丢在书案一角的梨花枝头上的花瓣都被震掉了几瓣,饕餮偶然瞥见,便一手继续捏着宫女嘴巴,一手拾起一片带了点黑色的梨花花瓣,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