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还未亮，济源候府的大厨房里已经是蒸汽缭绕，人声鼎沸了。

府里采买上的人早早地就从庄子上拉来了当天新鲜采摘的果蔬，厨院角落里两个粗使婆子正卖力的劈着柴，旁边水井处有人正在处理鸡鸭，水盆里还有待杀的几条大草鱼，五六个将将留头的小丫头坐在廊下边摘着青菜边嬉戏打闹，他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年龄太小还当不得差事，跟着爹娘先来厨房里练练手。

灶房里帮厨的娘子们刀切案板邦邦作响，灶台上的笼屉已经冒出白烟，热气熏蒸下的屋子里，人都若隐若现，好似仙境。今天是侯府家宴，侯爷和王爷以及各房的老爷太太们都要参加，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有五六十位，一共八桌酒席定在了正堂里。掌勺的大厨和各院的厨娘正对着菜单研究怎么分工，各自主子的口味和忌讳都要提前注意。

“主子们都进宫去了，咱就按先前定好的菜式来，各位手下都麻利点儿，别误了午正开席，现在都忙去吧。”厨房由大厨赵丹总管，他拿了把椅子坐在厨院的枣树下，看着七八个丫鬟各自端着一个托盘，从他跟前走过，托盘里是早就准备好的四色干果和四样点心。

巳时末，济源侯领着一大家子人从宫里朝拜归来。在自家又拜了祖宗牌位，这才安排兄弟几个在正厅稍作休息，等待开席。

济源候长子赵渝领着同辈的弟弟们来给赵岑兄弟几个拜年，他们当中除了赵渝和即将成亲的赵源之外，都尚未成年，便有人吵闹着要叔伯们给发红包。赵巍心知子侄们是起哄凑热闹，便直接笑骂，

“一群兔崽子，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没你六叔有钱，要红包，给你六叔磕头去。”

顿时赵岑面前呼啦啦跪倒一片，看着这一帮半大小子，赵岑也不急恼，命人取了个铜盆扣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子，显然是早有准备。

“来，挨个来，让六叔听听谁的头磕的响，红包给谁发个大的。”赵岑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朝侄子们晃动着手里的银票。

赵渭最是人精，一个箭步蹿到六叔跟前，双膝跪地，头砰的一声磕到铜盆上，撞的自己眼冒金星。

“不行了六叔，快拿红包，我头晕。”装模作样的歪倒在一边，双手还摇晃着伸向赵岑。滑稽的模样逗乐了一群叔伯。

赵岑也不小气，爽快的递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赵渭这个样儿打得好，就照这个来啊，磕一个头给一张。”

一时间，这群小子都争先恐后的跪在赵岑跟前砰砰磕头，不一会儿每人手上都握了好几张银票。

女眷跟男宾这边隔了道薄墙，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动静。

“那边这是干什么呢，砰砰哐哐的，香梅，去瞅一眼。”济源候夫人陈氏不放心，打发丫鬟去看。

柳瑟瑟顺手接过了她怀里的小孙女湘儿，抱在腿上逗弄。小丫头才十个月，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柳瑟瑟头上的金刚石流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闪闪亮亮的，引起了小女孩的注意，一把抓住了想要给扯下来。

湘儿的一个动作，引得三四个大人惊呼。柳瑟瑟被步摇勾扯的拽疼了头发，想要伸手将步摇摘给她，又怕松手摔了她。旁边的丫鬟婆子是怕小湘儿扯痛了柳侧妃。陈氏忙伸手要接过孙女，她又紧抓着步摇不松手，一时间乱作一团。

“小调皮鬼，这会就知道爱美啊。”柳瑟瑟看陈氏抱住了小女孩儿，伸手将头上的步摇摘下来递给她。

陈氏顺手从桌上拿个苹果逗弄湘儿，想将步摇从她手中哄过来，小女孩正在兴头上，死死抓着不松手，眼见祖母要伸手，就扯着嗓子干嚎。

“大过年的，大嫂惹她干啥。让孩子拿着玩吧，又不是啥贵重东西。”柳瑟瑟又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亲了一口。

“就让湘儿把玩吧，她六奶奶又看不上这点子东西，只是仔细点别扎着了。”老五赵岩的娘子宋氏也开口劝陈氏，只是话里有股浓浓的酸味儿。“六弟妹这么喜欢孩子，还是得动动心思，趁年轻赶紧给王爷生一个。”

柳瑟瑟与陈氏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接她的话。

有丫鬟进来说席面儿备好了，侯爷让人过去。一屋子女眷鱼贯而出，陈氏与柳瑟瑟打头，宋氏落在最后。

“拽什么拽，再怎么不还是个妾。”宋氏身边的婆子就差用帕子捂住她的嘴了，“娘子慎言，再怎么，那位也是有品级的。”

柳瑟瑟虽为侧妃，可赵岑的王妃去世多年，府里一直由她打理，她与正妃也就差个名号了。柳瑟瑟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这辈子不能有个自己的孩子，终归是有些遗憾。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开了席，吃了新年第一顿团圆饭。

饭毕，兄弟几人转战济源候书房闲话。除了赵岑与济源侯有爵位在身，其余四人也都荫补了挂名闲职的官身。

济源侯前些日子给赵源谋了个鲁阳学政的副职，虽是个八品，却是个实缺。赵源的婚事定在四月里。

“源儿过了年就要到鲁阳上任，我和你三嫂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小夫妻成婚后就在鲁阳，免得分隔两地。

这府里人多地狭，已经腾不出个像样的院子给他成亲了，我原想着给他在鲁阳置间宅院，可手里实在是紧促，想着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借你王府一处院子给他们住上一住，等他们自己有钱了，令置了宅子就搬出去。”

赵岭虽是压着声音对赵岑说的这番话，可济源侯的书房一共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想听不想听的，都听见了。

赵岑听了三哥的话，面上虽然依旧不变，可眼里的笑意却慢慢褪去。

“行啊，反正王府里有的是空院子，随他们去挑。干脆让他们直接在王府成亲吧。省的挪来挪去。”

赵岑乐呵呵的同意了，他倒想看看三哥这是打的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