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饭点，罗家这么大的动静，别说四周邻居，顾大爷都被惊动了，许多村民端着饭碗跟在顾大爷后头跑过来看热闹。

顾葭肃着脸盯着罗婆子一字一句地威胁道：“你往后再敢说阿星半句坏话，我撕烂你的嘴！”

罗婆子看了一圈一大堆围观群众，笃定顾家父子俩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老眼一转开始即兴表演。

老虔婆大半辈子怕过谁，当着众人的面双手扯下簪头发的木钗，搓了几下搓成凌乱的颠婆发型。

接着扯着自己的衣裳，乱糟糟皱巴巴如同刚被哪个饥不择食的野汉子凌虐过。

老虔婆不讲究，脱下鞋，一股子怪味熏的几个凑在前头看热闹的人差点没吐出来，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罗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拿着鞋子锤打地面，摇晃着脑袋，哭天抢地：“天杀的顾家人哟，仗着人多势众来我家里欺凌弱小，断子绝孙的东西哟，喜欢男人的变态哟……”

乡下妇人撒泼打滚还有些门道，语言动作神态缺一不可，一个有战斗力的泼妇要求声情并茂，动作夸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边哭诉边甩鼻涕。

哭诉也不是简单的嚎啕大哭，天赋使然，妇人哭的时候有一种腔调，类似于出殡时候唱歌一样的哭丧，哭的朗朗上口花样百出。

同时撒泼也考验一个人的体力，毕竟哭的时间要持久，肺活量得跟得上，不然哭两句背过气如何达到撒泼的目的？

罗婆子显然是个中好手，边哭边唱，腔调催人泪下，不知道的人还当是罗老汉突然嗝屁了。

哭腔很有感染力，吓傻了的罗家小辈跟着哭了起来，哭喊声此起彼伏，尤以罗兰哭的最有感情，这两祖孙哪哪都像，简直就是罗婆子亲自生下来的。

现场碗筷散落，碎瓷片混着饭菜，狼藉一片，哀嚎不断，地上还躺着一个不能动弹的老汉，若是挂上白绫招魂幡，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现成的灵堂。

观众反应很热烈，不大的的厨房满满当当挤的没下脚地，厨房门口一圈脑袋探头往里瞧。

人来疯的罗婆子越发来劲，一盆盆脏水可劲往顾家泼：“你们顾家哟，作威作福哟，杏花村容不下我罗家哟……”

真他妈的丢人现眼。

顾葭随她哭，顾大爷怒不可遏，村中无赖排一排，罗家当属第一排，整个村加起来都没这家人事多！

顾大爷深吸一口气吼道：“罗老三，还不拉住她，还嫌不够丢人吗？”

罗老汉闭着眼躺在地上，罗婆子扑在他身上哭的更凄惨：“当家的哟，命苦的哟，顾家的恶霸哟，不分青白皂红打人哟……”

“罗老汉，我草你大爷的，你再装死，老子今儿就让你真死！”顾二爷一脚就往罗老汉踢去。

顾老爹三个亲兄弟，顾大爷性子忠厚温和，顾二爷和顾老爹年轻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暴力分子，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从不耐烦跟人瞎逼逼。

尤其是顾二爷，脾气火爆，性子急躁，小时候一言不合能把人踢到河里去跟龙王爷讲道理，谁敢讲顾家闲话，二话不说拎着扁担打上门。

顾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主要顾浪子天生神力，十来岁就能赤手空拳地打翻一个成年人。

论整个杏花村哪个人家不能得罪，必然是顾二爷家。

顾二爷家哼哈二将坐镇，哪个不怕死的敢议论顾二爷家的是非？

愣的怕横的，无赖怕皮肉之苦，罗老汉会走路就被顾二爷压着打，顾二爷于罗老汉是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一看这煞星发火了，他急忙诈尸一般坐了起来，装成昏迷刚醒的样子冲顾二爷问道：“二哥怎得过来了？你看，我家被三哥砸了，孩子们胆子小都吓哭了，我都没法好好招待你……”

这时候还不忘给顾老爹上眼药，只是顾家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别说顾老爹占理，就算顾老爹无事生非，那也一定是罗家不长眼碍着顾老爹的眼。

帮亲不帮理的顾二爷没好气的骂到：“让他们闭嘴，有什么话摊开说，今儿说不明白，咱去公堂说明白。”

寻常人家谁愿意见官？普通人常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大多时候进官府谁都得落泪。

罗老汉惊得一哆嗦，顾萧可是官府的人，他去见官不是自掘坟墓？

顾老爹鼻腔里发出冷哼，罗老汉缩头缩脑，头都快低到裤裆里。

顾二爷勇猛有余，谋略不足。

顾老爹是个阴的，属于做坏事还抓不到他把柄的，相比之下惹到顾二爷好受一些。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罗老汉既不想被顾二爷揍也不想被顾老爹钝刀抹脖子。

顾大爷咳了一声，顾家在村里头有点势力，人性多同情弱者，罗家处于弱势群体，无理三分强，顾家太张扬容易惹麻烦。

罗婆子哪甘心，扯着嗓子嚎叫：“老天爷哟，睁开眼看看这世道哟，土匪地痞欺负我糟老婆子哟……”

顾二爷听得火大，顺手从灶台上拿起一块黑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抹布就塞到罗婆子嘴里。

罗兰是个有眼色的，看顾家这些老爷们面色不善，识相地闭上嘴，顺便瞪了几个哭的一时半会儿刹不住车的孩子。

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顾大爷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问道：“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罗婆子吐掉口中的抹布嚷嚷着：“这不是明摆着呢，你们顾家好大的威风，我正准备吃饭呢，顾老幺一个小辈冲进来就掀桌子砸锅灶，还把我家老头子打成这样……”

顾葭打罗老汉？！

这可了不得！围观群众里有几个搅屎棍跃跃欲试，兴奋地站出来准备以长辈身份好好教育一番顾葭。

“放你娘的狗屁！”顾老爹一巴掌甩到罗老汉脸上：“老子打的，罗老三你丫怂蛋还手啊！”

“老三！”顾大爷拉住顾老爹，舆论猛如虎，这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看看看，当着大家的面顾老三都敢动手，你们顾家真是没有王法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婆子不活了！”罗婆子看到顾家兄弟心头发怵，离的远远的又开始嚎哭。

顾二爷气得也不管男人不打女人的规矩，从顾葭手里抢过锄头就要把罗婆子给刨了。

闻讯赶来的顾二伯母先是夺走顾二爷手里的锄头，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个响亮的耳光甩到罗婆子脸上。

“你个老虔婆诅咒我侄媳妇怎么不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二伯母能驯服顾二爷自是有几分彪悍，她死死扯住罗婆子的头发骂到：“我侄媳妇进了顾家门，你当我顾家没人，敢当面咒他活不到三十岁，你一个天打雷劈的老不死都活到这个年纪，我侄媳妇定会比你活的久！”

人群一片哗然。

别说顾家了，就是最不爱管闲事的几个老头子都忍不住冲罗婆子吐了一口唾沫：“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