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几日里,乌丹频繁地穿梭于城中,李潜开设的酒馆仿若成了他在异乡的避风港,每日饮酒至酣畅淋漓之时,他便会借宿于李潜家中。李潜夫妇对待这位塔塔尔人大公子,那热情劲儿简直能将人融化。
究其缘由,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现实考量 —— 乌丹身为族父的独子,日后在塔塔尔族中的地位必定举足轻重,早早与之交好,无疑是为自家未来铺就一条坚实的人脉之路。
乌丹每次踏入酒馆,那步伐都带着几分随性,眼神也总是散漫地扫过四周。
这日,他又如往常那般走进酒馆,丝毫没有留意到角落里的苫巴。即便他的目光曾在苫巴身上停留,也决然难以将其辨认出来。
毕竟塔塔尔一族人口众多,宛如繁星散布在广袤的草原之上,而苫巴又隶属于他叔叔那一支,平日里两支族人相聚甚少,碰面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
反观苫巴,因时常为乌忕的族群效力,在各种场合中多次见过乌丹,一眼便认出了他。
酒馆内,酒客们的谈笑声此起彼伏,刘三四正与苫巴兴致勃勃地闲聊着。刘三四提及此地大掌柜时,苫巴心中一动,佯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微微侧头,目光轻描淡写地朝着乌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问道:“与他们一同的后生,模样甚是英俊,可是他们的儿子?”
“嘻嘻,” 刘三四已有了几分醉意,眼睛眯成一条缝,瞅了瞅乌丹,而后笑着说道,“他们哪能生出这般高大英俊的儿子?你瞧不出来吗?他是塔塔尔人,并非汉人。嘿,你、你看着也像塔塔尔人呢。”
苫巴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轻声应道:“我父亲是塔塔尔人,母亲是汉人。”
“在我们这儿,你这样的叫、叫串子。” 刘三四舌头有些打结地说道。
“没错,是叫串子。喝酒!” 苫巴一边笑着应和,一边一个劲儿地给刘三四劝酒,那殷勤的模样仿佛刘三四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他的心中满是急切,恨不得刘三四能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他想知道的消息都吐露出来。
“干了!你这人太、太够意思了。我每日都在这儿喝酒,你往后也常来呀!” 刘三四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拍着苫巴的肩膀说道。
“能结识你这般朋友,我必定常来。大掌柜的也常来这儿喝酒?” 苫巴顺着话茬,看似随意地问道。
“大掌柜的和夫人不常来,他们生意繁忙。唯有那后生来了,他们才过来。这大掌柜可厉害着呢。” 刘三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神色。
“如何个厉害法?” 苫巴追问道。
“你竟不知?” 刘三四疑惑地看着苫巴。
“知道了还问你作甚?喝酒!” 苫巴再次举起酒碗,与刘三四碰了碰。
“干了!” 刘三四放下酒碗,身子往前凑了凑,凑近苫巴,压低声音说道:“这大掌柜的和夫人,与娘子军交情匪浅,光是银子和牛羊,给娘子军送了不知多少。娘子军便让他们在城中最热闹处做大生意,银子如流水般往他们腰包里钻!我、我算是瞧明白了,干啥事儿都得有后台撑腰!”
“那你咋不同娘子军套套近乎,做点大买卖?” 苫巴继续试探着。
“嘻嘻,娘子军哪能瞧得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想拉关系,没银子可不成!” 刘三四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银子就没辙了,喝酒!” 苫巴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却依旧不动声色地劝着酒。
苫巴终于打听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情报,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心急如焚。他恨不得立刻生出翅膀,飞回去向乌芣汇报。但他深知,此刻必须保持冷静,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与刘三四喝酒,那劝酒的手段愈发娴熟,不多时,便将刘三四灌得酩酊大醉,瘫倒在桌上。苫巴不慌不忙地结了账,而后匆匆离开了酒馆,朝着自己的部落奔去。
“你怎这般快就回来了?” 乌芣瞧见苫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开口问道。
“我见到乌丹了!” 苫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紧接着,他将遇见乌丹的经过,添油加醋地向乌芣详述了一番。
“看来他们并未囚禁乌丹。” 乌芣微微皱眉,思索着说道。
“依我看,是没有。常与乌丹一道的,是个本地商人,并非娘子军的人。” 苫巴补充道。
乌芣听完,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地决定派几个勇士前往小酒馆,将乌丹绑回来。在他看来,这臭小子到了唐营就如同掉进了温柔乡,乐不思蜀,全然忘了自己的族人。
苫巴领命后,精心挑选了五位最为剽悍的勇士。他们在雪地上如同敏捷的猎豹,滑雪来到小酒馆附近的客栈落脚。对外,他们宣称是来买马的,试图以此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苫巴先行至小酒馆,寻到刘三四,像往常一样与他喝酒,而在这看似平常的举动背后,他的双眼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暗中寻觅着绑架乌丹的最佳时机。
然而,一连数日过去了,酒馆里都不见乌丹的踪影。倒是偶尔能看到李潜前来查看生意,他那沉稳的身影在酒馆中穿梭,与伙计们交谈着,一切看似平常,却让苫巴的心中愈发不安。
他心中犯起了嘀咕,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行动走漏了风声,致使乌丹不敢现身。但他并未慌乱,依旧不动声色地从旁打探乌丹的去向。终于,他得知,乌丹正在娘子军处习练汉人的武功,近期都不会出来喝酒。
他们深知,在这陌生的地方不能久留,若是被唐人察觉,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苫巴当机立断,决定绑架李潜或是他的夫人,以此作为人质,换回乌丹。在刘三四的指引下,苫巴寻到了李潜的大宅院。那宅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高大的围墙仿若一道沉默的卫士,守护着院内的一切。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天空中没有一丝星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吞噬。苫巴一行人如同鬼魅般,身手敏捷地翻过李潜大宅院的高墙。他们的动作轻盈而迅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径直潜入李潜的卧房,然而,命运似乎在这一刻与他们开了个玩笑。李潜当晚在朋友家喝酒,尚未归来,苫巴无奈之下,只得将目标转向了李夫人。
临行前,苫巴恶狠狠地对李潜的管家说道:“告诉你家老爷,后天中午,带着乌丹到小树林来交换人质。我们只等到太阳落山,倘若那时还不见乌丹,我们就砍了她的脑袋!若是他们没诚意,我们立马砍了她的头!” 那声音冰冷而决绝,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
苫巴一行人刚一离去,管家便心急火燎地去找李潜。此时的李潜,还沉浸在与朋友欢聚的氛围中,全然不知家中已发生了如此变故。
李潜听闻夫人被绑架,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险些吓得昏厥过去。
“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啊!咱们赶紧去找娘子军,他们给的时间紧迫,稍有耽搁,夫人可就性命不保了!这些家伙心狠手辣,砍个女人的脑袋,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管家焦急地说道。
“备马!” 李潜惊魂未定,强撑着身体,带着几个家丁,风驰电掣般朝着娘子军大营奔去。
当晚带班的是陈回光,听了李潜的讲述后,即刻吩咐传令兵将乌丹唤来,目光如炬地看着乌丹,问道:“你家族的人,于今晚劫走了李夫人,拿她当作人质,要换回你。”
“啊?竟有此事?” 乌丹一脸惊讶,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我家管家亲眼看着他们劫走了我家娘子,约定后天中午在小树林交换人质,否则就砍头!” 说罢,李潜还做了个砍头的动作,那动作带着几分恐惧与愤怒。
“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请主帅过来,让主帅定夺此事。” 陈回光安慰着李潜,而后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紫云匆匆赶来。
她听完李潜的叙述,不假思索,当即决定用乌丹去交换李夫人。
“乌丹,” 紫云看向乌丹,目光中带着几分温和,说道,“我们本就打算放你回去,是你自己不愿走。如今,你的族人劫走了我们的人质,要换你回去,你便回去吧,如何?”
“嗯,我回去把李夫人换回来。请您放心,我定会让夫人毫发无损地归来。” 乌丹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坚定。
“你回去之后,对你的父亲和叔叔讲,我们大唐人从未主动侵扰你们,你们也莫要来骚扰我们。草原如此广袤,我们各自在自己的领地放牧为生,相安无事,可好?” 紫云语重心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