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道：“难为她了，五岁之后就没来过这样的宴席。后面你提醒我，有机会要放她多出府见世面。”
林家要的是一个在黄沼山身边得宠的贵妾，而非一具漂亮的死物家什。
“娘子，喝点热汤。”芳乔壮着胆子走到四娘子旁边舀了一碗鸡汤。现在也只有汤可以喝喝，大部分菜都凉了。
“娘子？”
林止低头喝汤，喝进嘴里全无味道。但凡心里痛苦，她就会失去味觉，胎生带来的怪毛病。
“矣娘，这位是你的姐姐吧？”一个吊梢眼小姑娘问林矣，一时猜不准是林家排行第几的小姐。
“嗯。”林矣应付点头，完全没有介绍的意愿。
小娘子只能自己找机会，“你一定就是王妃喜欢的那位三小姐吧，三小姐好，我叫黄源菲，父亲是洛州刺史，头几回家里办花会怎地没见姐姐过府来玩？”
前面还称三小姐，后面直接就是姐姐了，这黄娘子说完不忘为林止引见自己的两个妹妹。
小姑娘没别的想法，刚从外面回都，只想多认识几个姐妹，莫说这位还绝美，前途定不差不到哪去，一定是要结识的。压根不知三娘子在林府是怎样的存在。
“哈。”有人怪笑一声。
听声音像是来自右边。
一桌十位小娘子，另外五名，三位是林矣表姐妹，两位是林止舅家的女儿。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十岁以下没放在这桌。右边，正是何家姑娘的方向。
“你哈什么？”周瑜怒目而视。
林止这时才从仇恨里挣脱出来，看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原身亲表姐。
“想哈就哈啰。”因黄家姑娘家，何家小娘子不想在正巴结自己的人跟前丢面儿，硬着头皮顶道。
“你为什么想哈？是不是饭菜不合味口，听说何家人每日餐桌上只有黄白两道硬菜，你们成日咬金嚼银的铁胃，肯定吃不惯我等的软和饭食，所以你要边吃边哈啰？”
“你！”何家姑娘气得脸色涨红。
林矣眉毛一竖：“都说周姐姐文采不输我二姐姐，怎地连这种没脑子的传言也信？矣娘今儿个都惊呆了，真有人，那么……”傻吗？
“传言又非空穴来风，怎地没传她黄家我周家你林家，专传她何家？四娘子你可曾见过蚊子粘好肉的，不都是去叮臭肉的么。四娘子还惊呆？我才是该惊呆呢，吃个饭还能哈着嘴巴吃的？今儿个我真是长见识了。”
周瑜小嘴儿巴巴，密集的话儿不停歇：“噢，我倒是忘了，林四娘子你是她表妹啊。你们同属一脉，怎地没见你哈，莫不是只哈了半个音，我们没听到？”
周宛见林矣貌似要抓狂，赶紧拉姐姐的袖子。
林矣气得浑身发抖：“周家姐姐，你太过份了，不就是不小心发出点不合时宜的声音吗，劳得着你跟个泼妇似的叨叨。”
“你骂我泼妇！”周瑜突地站起。
周宛冷哼一声，当即讽刺：“敢情你也知道不合时宜啊！”
这边的声音惊动到旁边太太们那两桌，纷纷投来注目礼。
那“哈”娘子赶紧赔礼道歉，另两位何家姑娘一起求周瑜坐下。他们何家挤到世家宴上来本就矮人一头，要是父亲知道是她们作怪出丑，回家铁定要全部跪祠堂。大过年的，是真怕呀。
林止吐出一口气，瞥向那惹事姑娘，道：“我是林家娘子。”她不想做看着别人为自己出头的自私鬼。
哈娘子一张青白脸瞬间愣住。
林止好心提醒：“听懂了吗？没听懂回去问问你的掌柜爹。”
哈娘子险些咬着舌头，到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周瑜诧异地看向这个表妹，出息了喂，果然敢出来见人就是不一样了。
又看向哈娘子，“瞧你吓成什么样儿了，作践人时怎地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又配不配！”
哈娘子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了，哭着下了桌。她的两个同府姐妹却不敢，留在席上如坐针毡，说多尴尬有多尴尬。
最没面子的是林矣，这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脸呐。方才周瑜的“哈半个音”，不就是点出她有一半血统来自商户吗，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太欺负人了！
可惜今日本就是表姐不对，贵女们私下里时常你咬一口我咬你一口，流行着一句话，叫作“先撩者贱”，她这方先失了立场，这回是输定了。
黄家三个被迫看戏的小姐吓得大气不敢出，又吵起来了，真可怕。周都贵女太好厉害，动辄就牵连起一堆人。
黄源菲攥紧绣帕，真希望爹爹这次拿个高品官职。若不然，以后这就是她们三个的下场。
“止娘，你吃好了吗？带我俩去你院里坐坐。”周瑜的口气不容拒绝，嗯，不容林三娘子有半点反抗之意。
“吃好了，表姐表……”
“走！”周瑜一把将林止拉起来，带她一起去跟长辈们告假。
“周娘子三娘子你们慢走。”黄家三位起来相送。
林止朝她们点点头，眸中透出几许幽思。只凭这三位的做派，便可一窥黄刺山的家风。他一定不是草包。
黄子豹收的干儿子，又怎会是草包……
“走吧，磨磨蹭蹭！”周瑜只差把“理她们作甚”讲出口，正经清贵世家，谁看得上太监儿子。
林止朝花芳乔使个眼色，着实没料吃个饭还能吃回两个客人，梳香院里许多东西都见不得外人。
芳乔假装走在最后，林止又带着周瑜周宛绕远路，芳乔趁机先跑回院子。
等林止带人进来时，西厢锁死，桌上只摆着两本医书，那些瓶瓶罐罐全都消失不见了。
“光突突的，破院子。”周瑜十分嫌弃。
唤来贴身婢女：“你出去找大少爷，若是没下桌，就让他先别吃了，就说我讲的，让他带人去我的院子移两棵腊梅过来，要腊梅，快去。”
“瑜表姐。”林止老老实实地说：“不用劳烦敏表弟。我祖母说明年就让我嫁人，移栽上我也看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