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郊外,经过劳劳亭,何子鱼抬脚欲往前走,却见爹娘径直朝那亭子走去。
亭中有男有女,乌泱泱一亭子都坐满了,好几个哭得一塌糊涂。
何子鱼听着那悲切的哭声,满心同情,暗自庆幸。
当下的世风,不仅女人喜欢男人,连好男色的男人也多起来了,一般人倒也无伤大雅,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
要是那些个世家大族里出个好南风的混账,不是大肆花钱卖人,就是抢人,被弄得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细井小民都能组建一支起义军了。
这事他爹娘比他还清楚,也知道他没自保的能力,是以绝不会放他去外面历练。
况且他才十五,也没啥烧钱的爱好,何氏高低也是个世家,他就在家待着,到三四十岁,大概会被举贤良方正的人权衡着推到朝廷的某个部门。
年少这会儿出门总会被人揩点油,那时候他都老了,谁还惦记一个老头?
这样想着,他差点笑了。
爹娘跟亭子里的人互相见礼,亭子外面二十来匹马,亭子里那伙人偏头看他,为首那人谪仙似的,要笑不笑。
料峭的春风从亭中送出来,把何子鱼撩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人将头转开了。
少爷竖起耳朵,就听他娘朝那男子说:“从今天起,这小孽畜就拜托将军了。他是个嘴上惯会服软死犟不改的,若是胡闹,不必手软,全凭将军安排。”
那人点了点头:“阿姐吩咐的事,逊自然照办。”
何子鱼直愣在一边。
前一刻他还在同情那些泪湿妆面的女子,后一刻爹娘就把他交接完了,一亭子的视线又劈头盖脸的落在他身上。
这就好像晴空万里突然劈下一道九天玄雷,万里坦途豁开一个大嘴,他脑袋嗡嗡响:“不是春游么?”
聂乌假装没听到,对惊恐万状的儿子说:“阿囡来,这位是方将军,你以后就跟他走了,切不可无礼。”
手上的剑忽然砸到脚趾头上。
走,走哪去?
少爷从没离开过爹娘,出门远游这种事他做梦都没想过,他爹娘收回视线。
爹说:“他性子软,没什么主见,劳烦大将军费心提点。”
娘说:“切莫让他见到猫,见着就走不动路了,若他跟人豪横撒泼,莫要留情,只管收拾。”
那人说:“好。”
直把他吓得魂飞天外,恍惚间瞥到那人身上的战袍,仿若一颗飞溅到身上的热油,烫得他措手不及。
这是打算将他送去军营?
少爷想破脑袋都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爹娘不跟他商量也就罢了,竟一副生米煮成熟饭的架势无视了他。
那人连连说好。
他头晕目眩:“我哪都不去……”
爹瘫着脸:“方将军年少成名,以前带过几千号地痞流氓和软骨头,这些人如今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
何子鱼怔怔的望着爹:那他是像地痞流氓,还是像软骨头?
娘微微一笑:“方将军的见识是你待在那温柔乡里一辈子都看不到的,如今让你跟他走,是要你去开开眼界。”
何子鱼颤声道:“我眼界已经很开阔了……”
爹娘都没理他,向坐在地上的人说:“将军,拜托你了。”
那人一叠声说好。
“照这样下去,”何子鱼惶惶然想,“一切都完了!”
他病急乱投医,打算寻死觅活,又立马把这个想法打消——剑就在脚上躺着,他哪使过这玩意啊,要是不小心失手了,搞不好得让爹娘给他收尸。
只好退而求其次,悄悄在大腿边狠狠一掐。
照他这样的姿貌,哭起来那当然是梨花带雨,一亭子的人都看呆了。
夫妻俩狠狠心,凝重地步下亭来,何子鱼连忙攥住娘亲衣角。
聂乌使了个眼色,何浑就去行囊里掏出一根绳子,两人干脆利落地把儿子捆做一团。就这么放在太阳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