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为了防止他撵路真是用心良苦,何子鱼睁着眼在地上蠕了半天才灰头土脸的挣起来,连蹦带窜的追上去,没两步就摔出一声闷响。
爹娘不住的往前走,何子鱼吭哧吭哧的扑腾,直急得满头大汗,须臾奄奄一息的喘了口气。他睡在地上抬头一瞧,却见爹娘不管不顾的走远了,吓得他脸色煞白。
“嘿——”
“怎么就把我丢下了呀?!”
少爷平日里,按穆陵那些亲戚所言,像个深闺里的黄花闺女。
纵使在阴柔风大盛的吴国,也不见得哪个男人能把娘气贯彻得这么通透自然毫不违拗,偏他在变声期,这一吼夹腔夹调的,猛一听还真像个闺女。
但这小娘炮心里没数,自寻思“虎父无犬子”,他爹娘都是人中龙凤,于是他就腆着脸以雄壮自居。
奈何京都刁民品目繁多,一些个浪荡子怀疑他女扮男装,以至于他走在街上大概率会被掀裤子,雄壮到一半,漏气了。
他懒得理这群地痞便干脆窝在屋中躲清净,这是其一,其二是怕被混账大司马抓壮丁暖床,久而久之他怕人怕得顺理成章,娘也娘得有理有据,丝毫没乱阵脚。
这小娘娘腔见没人搭理他,就又气势汹汹的朝爹娘嗷了一嗓子。
方逊是不苟言笑的,这下却忍笑得艰辛,好整以暇瞧他在地上翻滚。
那边夫妻俩头疼不已——何家这小孽畜除了胆小没志气,好歹也是个安顺的良民,从不惹是生非。
两人本打算按部就班给他铺一条贵游子弟的闲散路,但观云台那档子事与娄伯庸的一席话,叫他们不得不从头计议。
张权和娄伯庸这两个畜生要家底有家底,要权势有权势,长得也不差,玩得也花。
近来京都有些风声,说那张阿瓜等观云台修好后就要把何子鱼拐进去,依这厮水性杨花强取豪夺的秉性,大概不假。
何子鱼年少无知,就怕他被拐了去还心甘情愿,那可就真掉进火坑了。
是以此行板上钉钉,何子鱼就是喊破喉咙都没用,他得乖乖跟方逊这个便宜舅舅去军营里吃苦耐劳磨砺一番,也好去去他这一身晦气。
夫妻俩选方逊做保姆那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方逊此人最讨厌的莫过于男色,当年明远候藏耳向他表白心迹,被他奚落得至今还捶胸顿足。
藏耳要家底有家底要姿貌有姿貌,都没被他看上,如此便不愁他会对一个小毛孩下手。
其次他长得俊,叫人讨厌不起来,再次贵族出生,又膂力过人,天生有股子说一不二的气质。
最后他主导了几次大战,次次凯旋而归,乃是个数一数二的英雄好汉。
哪个少年不崇拜英雄?真是要武力有武力,要计谋有计谋,一本万利!
何浑慨然心想:“把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拧成男子汉,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吧?”
这时,他那小毛孩哭岔了气,气急败坏的骂将起来,拿出那撵路的看家本领,接二连三的跌下去,吸溜一下又爬起来继续追赶。
何浑忍不住顿下脚,叹了一声。
这人活一世就是不停的拆东墙补西墙,竭力取舍权衡。穷酸小民权衡着将手头的半个子儿掰做八个用,高门士族权衡着后辈子孙的兴衰,各有各的愁闷。
尚书左仆射何其风光,都敢跟楚州大族出身的张权叫板,现在却权衡着做下这般决定,还得硬下心肠,灰溜溜头也不敢回。
若今天心软回头了,这孽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长进,来日观云台起,世间或恐会多一个被束缚在那囚牢中的少年。
他想罢,狠狠心又迈开脚。
都到这份上了,何子鱼也就彻底明白了,他爹娘这是铁了心要把他丢给那个男人。他畏怯极了。
“爹,我再也不玩物丧志了,我回去就把小毛送给娘,让我回家好不好?”
为小毛这后来居上的小畜生,何浑跟儿子吵过几次,有次气急朝儿子摔东西……他想起来了,自打摔了那个东西以后,这孽畜就跟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请个安都要掺水。
何子鱼这小孽畜见两人都没转过身,情急之下就赶忙画起大饼:“慢着——给我三年,我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真的只要三年!”
他爹摇头苦笑:“你的话说变就变,安心跟着方将军吧。”
于是他开始求娘。
“我以后不躲在你背后了,我会保护你的。”
娘心知肚明他是个什么玩意,把爹拐了一肘子,走得更快了。
何子鱼眼巴巴的吸了吸鼻子:“……”
这样一看,还是爹心软,他只得继续求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