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的人见张恒志不解似乎颇为讶异,继而神情纠结,一副不可言说的模样,在张恒志的追问下连连打着哈哈道:“其实也没什么必然联系,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那人笑意讪讪,张恒志心下了然。
他自从拿了告身,定了这丰都知县的职位,虽还没赴任,赶路的这些天来,也是照常和身旁的人说说笑笑,却能明显感觉到,即便是老早就和他相熟的老人,言谈间也少了几分往日的随性,更多了几分敬畏。
他虽心知肚明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却难免添了几分怅然。
对方不想说,他也不好勉强,只干笑两声道:“你若不想说便算了,我也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他说完就再没了和他们闲谈的兴致,总觉得凑在几人中间也是败兴,索性起身就要钻回车厢内,那人见状,却鬼使神差的将他拉住了。
张恒志回头,就见他面露尴尬的迟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但凡知道丰都县的老百姓都在传,说丰都县又称酆都县,那是个人鬼交界的地方,据说那地方的怪事多的很嘞,所以我就想,您前段时间遭逢种种异闻,许是冥冥之中就已注定您会成为那地方的知县,都是为您上任做的准备嘞。”
“哦?”张恒志闻言更是生出几分好奇,便问那说话的人:
“那丰都县发生的怪事很多吗?你都听说过什么?”
张恒志说这话的语气并不严肃,催促对方“说来听听”时,好奇的模样仍有几分少年意气,并不像官威显赫的官员,那人见状便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不过语气还是谨慎的说道:“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你要有兴趣的话,我就说来与你听听。”
“那自然是有兴趣的啊。”
张恒志连连点头,如等着听故事的少年郎一般凑到那人身边催促道:“你快说,我等着听呢,没得你这么吊人胃口的。”
那人见张恒志确是认真的,这才斟酌着讲道,他也是和人闲聊的时候聊起说酆都是个人鬼交界的地方才听说这故事的,故事倒未必是真的,不过既然张恒志想听,他就权且一说当个乐呵。
他也是听人说四川丰都县衙门从前有个差役叫丁恺。
一日傍晚,这丁恺得了公务,需要将一份公文投递到夔州去,众所周知,信件的投递都要通过官方的驿站,这丁恺拿了公文,便朝着驿站的方向走去,结果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鬼门关前。
彼时他并不知道面前的就是所谓的鬼门关。
只是看着面前的道路正中数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阴阳界”三个字,不由得心生疑惑。
按说他在丰都当差的时间也不短了,来来往往办公,可以说将丰都县的角角落落都走遍了,就连哪里有暗门子都摸的门清。
可这刻着“阴阳界”的界碑,他可以笃定,他以前从未见过。
这倒稀奇了。
疑惑之下,他便凑近了那界碑不住的仔细观摩,观看,因为观摩的太认真,不知不觉,他人就绕着那界碑转了一圈,待到回神的时候,就已经站到那界碑的背面了。
彼时的他依旧不知道自己绕到石碑后面,就相当于是已经越过了阴阳两界的分界线,只是感觉回头的时候,身后雾蒙蒙阴沉沉的好不渗人,就像是误打误撞的走到了荒郊野岭似的。
丁恺心里莫名的打鼓,又想起自己还未完成的公务,当即不敢在好奇的转身就想按照原路返回。
然而等他回头再去看的时候,那刻着“阴阳界”三个字的界碑却消失不见了!
丁恺顿时就慌了,左右四下的找寻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始终处在大雾之中,根本找不到来时看到的那个界碑。
雾气扑在身上越来越冰凉渗人,丁恺心里打鼓打的更厉害,也不敢在原地站着,于是心里想着往前走走能找到个人家也是好的,便壮着胆子寻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也不知在这茫茫不见天日的雾气中行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座矗立在雾气中的古庙。
丁恺顿时喜出望外,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口中呼喊着“有人吗?”,脚下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庙里……
结果等他站定在庙里一看,懵了。
这庙根本就不是香火鼎盛的正常庙堂,而是一座早就被荒废的古庙,丈高的神像漆色脱落,两旁站立的牛头鬼也是蒙满了灰尘,庙内四处都挂着蜘蛛丝网,瞧着已经荒废了许久,四处破败的模样甚至有些凄凉。
找人问路肯定是不用想了,丁恺看看四周长叹一口气,不禁感叹这庙中竟连个最后当家的和尚都没有,出于恻隐之心,便用衣袖拂拭掉神鬼像上的灰尘和蜘蛛网后,才从庙中退出去继续寻找出路。
这次他又向前走出了将近二里多路,忽然隐隐听到水声潺潺。
他循着水声走过去,就看到一条大河挡住了前面的去路。
不过这次他看到人了,河水边上,又个妇人在河边洗菜。
那妇人背对着他,他能看到她手中正在淘洗的菜,那菜整体呈深紫色,枝叶环抱,整体看上去,像是荷花形状。
他不认识那菜,却也没放在心上,心里着急问路办成公务,脚下便急匆匆的朝着那洗菜的妇人走去。
待到走到那妇人身后拱手作揖,开口便叫了声“嫂嫂。”,接着便想说问路的话,结果他刚张嘴,话都还没说出来,那妇人一转身,顿时令他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嘴角嗫嚅着愣是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只因这在河边洗菜的妇人不是别人,而是他早年间就已经去世的妻子!
音容相貌都和他已经去世的妻子一般无二,绝无认错的可能。
且他的妻子一转头也认出了他,当即大吃一惊的从河边探身而起,疾声惊呼道:
“夫君为何会到这里来?这里可不是人间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