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做皇帝、谁做首辅,有没有范进这个人,对他们的生活没有太多影响。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正德十七年三月,胡同口的槐树还未开花,树下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玩游戏。
范进带着和尚谢思水、穿道袍的蘧景玉回家。
明代读书人穿道袍很合理,有本书上说“儒童年少者,必穿浅红道袍。生员冬必服绒道袍。”
但是僧道的组合,还是让人侧目,小孩子们纷纷议论:“是哪家请和尚道士摆水陆道场吗?”
“我想起来了,一定是最里面的范家!范小贤的父亲好多年没回来,说不定就是……”
童言无忌。
范进大声说:“在下范进,我回来了。”
小孩子们微微一愣,往前面跑去:“范小贤!你爹带着和尚道士回来!”
“你爹从海上修仙回来,带着和尚道士!”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三人成虎,再传下去,范进就白日飞升了。
“令郎的人缘挺好的。”蘧景玉评价。
“嗯……我也不是很了解他。”范进看着熟悉的家门,有一点点抛妻弃子的心虚。
虽然“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就算他是兄长,多年杳无音信,也挺不够意思?
门打开了,一条黑狗率先冲出来,对着几个陌生人“汪汪”狂吠。
“黑子,别喊,是自己人。”胡甜正在淘米,甩着手上的水走出来,笑道:“阿进哥回来了?小贤快帮你父亲把行李搬进来,我给你们倒水!”
范进这次回来,雇了三辆板车,推着他们几个人的行李。
他是两袖清风,谢思水手里留不住钱财,但蘧景玉颇有家资,出门一趟像搬家。
范小贤从院子里跑出来,利落地搬行李,朗声说:“父亲的屋子每天都有打扫,客房也是干净的,你们快坐吧!”
范进对范小贤的记忆,停留在正德六年,那时候范小贤九岁。
现在过去十一年,范小贤已经是二十岁的壮小伙,跟范进一般高了。
而胡甜也老了十多岁,看着是四十五六的中老年妇人。
在范进不在的时候,他们过着自己的人生。
请来的板车夫跟壮小伙范小贤一起把行李搬进屋子,拿到钱笑着告辞离开。
看不出来,这几个和尚道士在京城里还有家呢,还有媳妇孩子!
看热闹报信的小童散去,不久之后左邻右舍都知道范进回来了。
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范进人不在京城,邻居们就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可范进一回来,被迷雾遮掩的记忆变得清晰。
关于范进的种种传说,又回到邻居们的脑海中。
“听说锦衣卫送到胡同口,范大人这次回京,是要做阁老吧?”邻居们猜测着,准备给范家送贺礼。
范进里里外外转了转,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就连院子的菜地,都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甚至院子角落的鸡舍,都跟记忆中一样,养着几只毛茸茸的小黄鸡。
“这些鸡,都没长大吗?”范进不禁问。
胡甜愣了一瞬,笑道:“怎么可能不长大?这是今年新捉的小鸡,到年底长成大鸡,给你们炖鸡汤。这两位大师傅,你们能吃肉吗?我让小贤去买些熟肉回来。”
“都可!肥鸡大鸭子的尽快买来,有羊肉最好!”蘧景玉笑眯眯地递给范小贤一个钱袋,“拿去买菜,有多的就是给你的见面礼。”
范小贤见范进点头,客气地说:“多谢叔叔。”
谢思水摸摸光头,也拿出一个钱袋:“打两壶酒,有多的也是给你的见面礼。”
输人不输阵。
既然蘧景玉穿着道袍,这就是佛道两家的面子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