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重新褪去了颜色，昏沉的暮色压在温晏清的心头上，让她久久喘不过气来。

方才花辞树的话让她的思绪飘向了很远，那些脑海里模糊而又荒诞的想法似乎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豆大的泪珠砸在柔软的被褥上，晕开了一朵朵的泪花，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又逐渐变得清晰，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着。

她很想告诉自己花辞树说的话都是假象，可那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分明透着一种隐忍的慈爱，那封绝笔信，又如何会平白无故地落在自己手中。

况且有时师父望向自己的眼神，分明不像是在看自己，反倒像是在透过自己望向另一个人，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在那天，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原来也是因为手腕上戴着的九转玲珑链。就连那些偏爱和宠溺，原来也不是为了自己。

原来一切她想不明白的事情，答案在她脑海里呼之欲出，她疯狂地抑制自己的想法，可那些可怕的念头宛若洪水猛兽，她落寞的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心口传来阵阵绞痛，温晏清重重地闭上双眼，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片冰凉在她心头蔓延，她止不住地抽咽。

至亲被困在暗室那么多年，可自己却毫无察觉，隔着一面墙的距离。他对妻女该当如何思念，最后又该在怎样痛苦的情绪中死去。

可自己却对着杀父仇人喊了那么多年师父，交付自己一片真心，与父母阴阳两隔。

一种莫大的痛苦和矛盾充斥了温晏清的内心，让她渐渐地把责任怪在自己头上，她不住地责怪自己没有早日发现那个密室和幕后之人。

温热的眼泪滑落下来，又停留在手背上，手背上的温度拉回了温晏清的思绪。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一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庞，猩红的眼中蕴藏着无尽的苦楚。

一双柔荑渐渐朝着发鬓中的簪子摸去，在即将摸到时，一颗棋子重重地砸在了她的手背上，或是力道太重的缘故，连带着簪子也砸落在地，发出“叮当——”的响声。

“你就这么废物？温晏清。”来人语调轻佻，带着满腔的鄙夷。

温晏清抬头时，一身暗花云锦裙映入眼帘，然而她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步步靠近。

“温晏清，我还当你多大的能耐，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叶初棠还活着呢？”

沈枝意睥睨着眼前瘫坐的人，静静地等待着温晏清的反应。

只见她瞳孔骤缩，像是一把锐利的匕首划破了暴雨前的天空，电闪雷鸣，骤然而至，心底翻涌的情绪终究压垮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

她跪坐起来，几缕被泪水打湿的头发湿哒哒地垂在胸口前方。沈枝意的肩膀猛然被扣住，力度大的让她双肩发酸。

“你说什么？母妃、母妃她……她还活着？在哪？她在哪？！”温晏清竭力嘶吼着，连声音都有些沙哑，宛若被囚在牢笼里发怒的小兽。

一抹笑容在沈枝意脸上绽开，她不急不缓地说：“我能确定她还活着，可她具体在哪，恐怕得问你的好师父了，毕竟……叶初棠可是他念念不忘之人啊……”

“我还知道，真正杀死墨澈川父母的，并不是玄月的人，持刀的人……其实是司空羽啊，你好朋友的父亲，他与归念暗中勾结，这些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包括你的心上人，也是被他下了蛊哦。”

一番话下来，砸的温晏清连连后退，这些年她不知道的真相，原来有这么多，她所爱之人，爱她之人，竟全都折在了她亲近的人身上。

“怎么？你就不想着复仇？”沈枝意的话像是一个很好的钩子，一步步引着温晏清朝她想要的方向走去。

渐渐的，沈枝意俯下身来，凑近了温晏清的耳畔。因为距离太近，她头上戴的珠钗与温晏清佩戴的簪子互相碰撞，叮当作响，可这清脆之音在此刻却徒增几分阴寒。

“你不用怀疑我，因为我俩想杀的，是一路人。我告诉你，其实花辞树……是从纯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用他做局，事情会好办许多。我看出来了，他对你有情，不是吗？”

沈枝意呼出的气息喷在温晏清的脖颈上，没有酥麻之感，反倒让温晏清觉得像是有一条毒蛇盘绕在脖颈上，每一瞬间都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我该叫你什么呢？是沈枝意还是……司空弦月？你的身份，想来暂时还不能暴露吧？”

温晏清抬眸望向眼前的人，知道这么多却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只有一种可能……真正的司空弦月已经死了。

“我想你应是个聪明人，不要让我等太久，他们……就快要来了。”

沈枝意轻飘飘的话散在风中，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连带着人也消失不见了。

虽然她速度很快，但温晏清依旧注意到了她在听见司空弦月后的反应，以及她刻意忍住的眼泪。

原来……再凉薄的杀手，在长时间爱意的包围下，也会长出心来。

司空弦月给沈枝意留下的回忆，比她本身冰冷的尸体杀伤力更大，她或许知道，那荷池里的荷花摆下的是阵法和暗号，花开一朵，则又逝去一人。

可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给沈枝意留下的回忆，夜夜折磨着长出了心的她，可身边，再无那轮明月……

清竹殿内，司空明尘正坐在桌前，单手执白子，与自己对弈。恢复一些零碎的记忆后，他每日都会头疼，得靠自己竭力压制才不会过于明显地表露出来。

可这些记忆零零散散，每次他尝试把它们拼起来时，都会头疼不已，让他烦心的很。

一边忍受着恢复记忆的痛苦，一边还要跟父皇母妃周旋，他难免有些心累。一想到这，他握着棋子的手就微微收紧，力度使的更大了些。

兀自，棋子从中出现一条裂纹，碎成诸多小块，零零碎碎地砸在桌面上，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