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枯败的树木越来越多,脚踩在上面一阵又一阵的脆响,可司空明尘却不让人打扫,每日总会看着那层枯枝饶有所思。
“殿下,您大病初愈,还是多休养些,不要太过劳累,皇上和娘娘对您的身体也万分挂念。”一位侍女端着茶杯走过来,一番话说下来显得她懂事又乖巧,一缕茶香飘进司空明尘的鼻腔,又来了……
父皇整日忙着处理折子,没空过来自己是理解的,可母妃呢?最近自己整日闲散,恐怕父皇桌子上弹劾自己的折子已经堆成山了。
这位侍女别人不知道,可司空明尘却是知晓的,她是皇后安排过来的眼线。这几日他一直在思索,皇后到底在害怕他想起些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想不起来。
殿里殿外所有的侍从都换掉了,连他亲自去查册子都查不到。他也曾问过侍从自己以前的生活,可他们对答如流,连说出的话都是如出一辙,分明是提前已经联系好了的。
明明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这么完美,可司空明尘总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家宴上,皇后热切地给司空明尘夹菜,脸上的笑挤出了眼角的一堆褶子,满头的凤钗在司空明尘眼里俗不可耐。
如此殷勤,司空明尘眸色一沉,紧咬着后槽牙,薄唇轻抿,微微透出一股子不耐烦,可他抬头时,所有的情绪都消匿不见,他知道,这是又要来事了。
果不其然,“尘儿,你年岁也不小了,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本宫瞧着身边的清鸢不错,你看呢?”皇后的声音温柔似水,听着倒真像是个好母亲。
“是啊是啊,明尘,你也该挑个合意的女子了,那些大臣之女你说心思太深不喜欢,那这个清、清什么的不就正合适吗?何况你以前……”
司空羽边吃饭边应和道,也免得爱妻老在自己耳朵旁边念叨,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纯皇后一个眼神看过去,司空羽立马掐住了话头,假装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连忙把菜往嘴里面塞。
司空羽:还好还好,差点就说漏了嘴,秋天地凉,再睡自己的老风湿就要犯了,那群饭桶久久治不好自己的病……
纯皇后话音刚落,一位女子就走了进来。一身金折纸桃花纱裙衬的她皮肤白皙,即便是走路,红翡翠滴水耳坠也没有大幅度摇晃,可谓精妙世无双,司空明尘只一眼,就看出了她不过是个被权势操控的木偶娃娃。
然而他脸上却并没有显露什么,只是回给皇后淡淡的一个笑容。这样的女子他见过没有千个,也有上百个,无论妆容画的再淡雅,内心早已经腐朽不堪。
寻常的女子他都不喜欢,更何况是皇后手边的人了,所以清鸢走的,注定是一条死胡同,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尘儿,母妃听闻你琴艺不错,今日父皇也在这,不如弹奏一曲,也好给父皇宽宽心,这几天为了你的事啊,他可没少操劳。”
皇后眉眼弯弯,一双星目潋滟,无论看了多少遍,司空羽依旧觉得好看。
若是拒绝,定会被冠上不孝的罪名,若是弹了,便为皇后提供了个塞人的好借口。他的好母亲,一手算盘真是算的极好。
司空明尘站起身,对着父皇和母妃行了一礼,缓缓走下台阶。司空羽凝视着他,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有他的风范了,虽及冠不久,可司空羽身上的帝王之姿已然显露了出来,不怒自威,皎如玉树临风前。
刚抚上琴弦,婉转的曲调从司空羽的指尖下流淌出来,整个大殿只剩下绕梁之音。奇怪的是,他明明还没有想好要弹奏什么曲子,可一首《凤求凰》就已经奏了一小半,仿佛他已经弹奏了千百次。
这种想法倒是吓了自己一番,明明心里没有心仪的女子,又何来的千百遍呢?只是听到这首《凤求凰》,司空羽觉得心里闷闷的,明明是表达倾慕的曲子,可在他手上却徒增了几分忧伤,一曲作罢,心里的那种空落落久久不散。不像是聊表心意,倒像是……爱而不得。
古琴上的琴弦还在微微颤抖着,司空羽不自觉地看着它,出了神,眸子像是一潭清水,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唯有清鸢听的满心欢喜,这第一次见面,殿下就为了她弹奏《凤求凰》,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她高兴地揽住纯皇后的胳膊,眼里的喜悦都快要溢出来,纯皇后把手搭在清鸢的手上,轻轻抚了抚,示意她沉稳些。
一开始纯皇后说要带她去见殿下,她心里还有些惧怕,可如今见到了如此清风霁月的殿下,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温润如玉,倜傥出尘。她一双眼睛都快要看直了,可又不敢看太久,只得偷偷瞥几眼,一颗心早早就扑在了他身上。
虽然殿下一句话都还没说,可一想到以后自己坐在殿下身旁的样子,她就止不住笑容,连眉眼都流露出些笑意来。
司空羽沉沉地望着古琴,脑子里那些循规蹈矩的往事好像迸裂开来,连那些仆从对他所说的话都像是裂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要出现在他脑子里,可对那段时间的记忆依旧十分模糊。
他尽力想着,可那段记忆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样,连蛛丝马迹都没给他留,想久了过后脑袋就会一阵阵的疼,活像是耳边有人在给自己念紧箍咒。
司空羽一双手紧紧扣着桌子边缘,桌上的酒杯微微颤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好一会儿,司空羽才勉强把头疼压制了下来,但也只是片刻的压制。
“父皇,儿臣忽感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司空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显得正常些。
司空羽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并没有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