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二人才走到司空弦月的寝殿——扶光殿。虽名曰扶光，可整个扶光殿都被荷花包围，像是立在荷池中的一方仙岛，美的不可方物。

温晏清再次在心里赞叹司空羽对爱妻的情意，见温晏清盯着荷花出神，司空弦月娇娇一笑，随手摘下一朵佛座莲递至温晏清手上，真是好一个水润淡雅。

“这些都是枝意种下的，她心细，从来不让旁人插手，每隔一段时间，荷池里都会多出几朵。”

她出声解释道，声音里难免带着些骄傲。毕竟谁家的丫鬟会亲自种荷花，还一种就是这么多呢……

见这些荷花并不按照寻常的路数种，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倒是多了种肆意洒脱的味道。

温晏清不禁出声询问原因，

“这个啊，我们深宫里的人被困在宫里许久，这花就不必再循规蹈矩了，让它自由自在的，不是更好吗？得亏了枝意给我提的这个好想法。”

司空弦月笑道。看着这满池杂乱的荷花，温晏清没由来的感到一股寒意。她总觉得这偌大的皇宫透着一股子诡异，无论是半夜偷偷议事的司空羽，想要给自己下蛊的奴婢，还是被当作提线木偶的司空弦月。

她当然知道那奴婢不可能是司空明尘的下人，写纸条也是为了提醒他多加提防。

走至内殿，温晏清直接化身刘姥姥，虽然她以前也是父皇掌心的明珠，可父皇一向节俭，从不铺张浪费。而这般格局，谓之奢靡也不过分。

可这格局，分明不像是本国风格，司空弦月，没有觉察出来吗……不用说，这绝对是沈枝意的意思。

直觉告诉她，这个沈枝意，绝对不会是笼中鸟，多半还是只毒鸟，毒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直到天色渐晚，司空弦月才放她出去，在暗色的加持下，这花不但没有寻常荷花那般静谧美好，反而……更诡异了。

温晏清浑身一抖，手中握紧了两盒玉露膏，使劲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加快了步伐。这鬼地方，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恨自己不会速移腿。

正飞速移动着，迎面走来一人，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沈枝意大方的行了一礼，拎着两包糕点便走了。温晏清讪讪一笑，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望着沈枝意的背影，温晏清觉得她的身形和那人实在太像了，不管她如何变，可身形却是在短期内作不得假的。唯一的变数是，沈枝意好像比印象中那人更矮一些。

等她回过神来，人都已经快到清越殿了，她才发现不太对劲。香，太香了。她又把指尖凑近鼻子猛的嗅了嗅，寻常荷花她也见过不少，可像这么香还持续这么久的，她当真是第一次见。

刚才在扶光殿香一香就算了，走到这里，端倪才露出水面。

方才向司空弦月提及古澜烟那夜看见的鬼影时，司空弦月的反应明显不对招，频繁喝水，说话逻辑也有些乱。那毒……是她下的无疑。可这手中的玉露膏，又分明只能治普通的红疹。

或许，她并不知道她下的具体是什么东西。

刚进殿门，古澜烟就噔噔噔地捧着一杯茶过来了，她知道温晏清不喜欢喝偏苦的茶，就诓骗晏清说这是普通茶水。

可温晏清像是没察觉香兰苦丁的味道一样，一口气全喝了。古澜烟当是自己泡错了茶，给自己倒了杯尝尝，刚喝一口便全喷了出来。

寻常人不应该都是这反应吗？温晏清后知后觉地尝出了嘴里的苦味。

“清儿，你怎么了这是？你有些怪怪的啊。”古澜烟满脸担忧地问道，又是摸摸温晏清的手，又是摸摸她的额头。

“怪？怎么个怪法？”温晏清也跟着问。

“这……好像是，你太听话了。”古澜烟回道。

温晏清猛的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按照平日的习性，这香兰苦丁她是绝对不会尝一口的。

而且她此刻，格外地想念自己在洛邑的生活，爹爹和母妃再次浮现在自己脑海中，像是放了闸的洪水，根本抵挡不住。

云辞殿内，墨澈川闷闷地站在窗边，云雾一重又一重地，像流水一样在云川中流淌。连带着光线也忽明忽暗，勾勒出少年好看的棱角。

当年墨云失守，城门被破，洛邑大败。突如其来的战争打的他措手不及，自己和父皇母妃阴阳两隔。他并不责怪墨云，反而更多的，是深深的惋惜和敬仰，若不是他，洛邑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攻下这么多座城池。

如今他只想好好护住清儿，和她长相厮守，也算遂了母妃的愿。

月色忽明忽暗，墨澈川想着自己要是和清儿化为星月该多好，“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也算是应了那句诗。

遥遥望着月亮，墨澈川渐渐红了眼角，微凉的眼泪砸在玄色的衣袍上，再不见踪迹。三千墨发迎风扬起，好像试图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留不住，化为一声虚叹。

他闭上双眼，皎皎月光映衬出两道泪痕，长长的鸦睫微微翘起，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月色越来越暗，或许也在为他默哀，又或是……寄出了他的一段相思。

夜幕终于吞噬了整座皇宫，月光悄悄进入了每个人的梦乡，感受着世间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凡世而已，太苦，太苦……

唯一人，还静静地点着灯，六角宫灯每一面都围着司空明尘亲手临摹的佛经，都说佛经常读能修身养心，静心静身。

可当他真到了心烦意乱之际，才发现这佛经，不过如此，每一个字在灯光的映照下渐渐变了形，歪曲倾斜，像一个个爪牙挣扎着向他扑来。

他大手一挥，六角宫灯应声落地，焚烧殆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他心中扎根，满地散落的纸张，他默默地躺在上面，纯白的衣袖上沾染了许多墨点，宛如一朵枯败的花。

这几日他一直躲着温晏清，既是不敢，也是无颜。他知道给晏清下毒是为了牵制他，下毒之人他也隐约查了出来，他也一直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