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的话,叫画眉好悬没笑出声来,她赶忙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唯恐叫窗内给听见。
侯府里的教引嬷嬷们,个个眼如刀,嘴似针,专门整治小主子跟前所谓“得脸”的大丫鬟错处的,便哪个能是好惹的?
——历来世家大族,都忌讳在小主子们跟前伺候的奴才,借着跟小主子亲近,这便忘了自己的身份,说话行事张狂起来。
老主子们自然不便亲自动手,自都将这权柄交给教引嬷嬷们去。
老嬷嬷们自己都是打年轻过来的,挑丫鬟们的错处,那还不是一挑一个准儿!
所以平素别看都是小主子跟前那些大丫鬟们面上风光,可事实上在小主子们院子里真正“掌权”的,都是这些老嬷嬷们。
画眉不得不佩服,吴妈妈眼睛可真是毒。
柳姑娘这四个大丫鬟,平素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唯独一点,就是面上的确清冷了点儿。
这也兴许都是因为奴仆随主——那柳姑娘自己平日就是一副端庄派,袅袅婷婷不苟言笑的,而且眼角眉梢总是似乎拢着一股子轻愁。
那四个丫鬟便也渐渐染了一身相同的气度来。
兴许她们自己觉着这叫矜持、优雅,可是叫外人瞧着,的确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脸子来。
可是问题是,柳姑娘好歹是当小主子的,她在自己院子里这么着是可以;你四个丫鬟见天儿也这么着,那可就不合侯府的规矩了。
四个陪嫁丫鬟果然也都被吴妈妈给骂傻了,她们仿佛浑然不知自己平常是个什么样子。
四个陪嫁丫鬟以素弦为首,素弦便急忙向吴妈妈辩白:“妈妈误会!我们四个哪里敢耷拉脸子?”
吴妈妈看上去也不生气,依旧和颜悦色地,却陡然扬声叫画眉。
那声音里便已经藏了一抹肃杀之气了。
画眉吓得赶紧丢了扫帚,先从廊檐另一边跑下去,再从迎着门的方向重新跑回来。
——她这么做就是不想叫那四个大丫鬟知晓,她方才站在窗外偷听来着。
她迈进门槛,便赶紧憋住气儿,不敢因为跑得急了而气喘。
“妈妈有何吩咐?”她向吴妈妈行礼。
吴妈妈看她一眼,“我说画眉姑娘,你跑什么跑呢?你难道也忘了,在府内便是出了天大的事,咱们也只可一路疾走,裙摆却不可离地?”
画眉赶忙屈身行礼,“谢妈妈教诲。画眉记住了。”
吴妈妈便吩咐,“去,端妆镜来。”
画眉愣了下,便也赶忙依言而去,端了自己的妆镜来。
吴妈妈又吩咐,“举到你那几位姐姐各自眼前去,叫她们自己瞧瞧,她们的 脸上,如今是个什么颜色。”
四个丫鬟相顾无言——谁挨训的时候,还能眉开眼笑是怎的?
她们心照不宣,都暗自怪这老嬷嬷强人所难。
吴妈妈瞧着她们的神色,便又是满面的笑,“我的好姑娘,我知道你们心下想什么呢。你们必定忖着,这会子正被我教训,自然而然就应该臊眉耷眼的。”
“这若是在侯府外,在你们自己家,你们这么说还行。可这是在侯府里,你们这么办,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吴妈妈说着盯一眼画眉,“画眉你说说,侯府里的丫鬟素常该是个什么样儿啊?”
画眉吓得一哆嗦,嘴里的话便蹦豆儿似的自己跳了出来:“……在主子跟前伺候的,甭管什么时候儿,脸便总是笑吟吟地带着喜气;多痛苦,也不许哭丧着脸;挨打更不许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