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恒从长乐宫出来,笔直宽阔的宫道上,一道瘦弱单薄的身影,惶惶朝这里奔来。
是宋时微。
两人距离甚远,元恒却将她眼角的泪瞧的清清楚楚。
他视线极好,可以说这快三十年的岁月,若非这双纤毫毕现,即便暗夜仍能窥物的眼睛,他在平城也活不下来,走不到今天的位置。
宋时微并未看到他,或者说是并未“注意”到他。
刺眼的阳光下,她面如金纸,跑得急了,头发有些散,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叫细碎的发贴在两颊,形容有些狼狈。
稀奇的是,这样的狼狈竟不损她半分容貌。
元恒头一回见她,是在别院重伤苏醒。那时他因故孤身先行入京,中了暗算险些丧命,是她救了自己。
她穿着寻常的襦裙,轻轻巧巧的走进厢房,叮嘱他好好养病,春光透过窗槛柔柔的笼着她,温柔灵巧,别有一股美妙的韵味。
“发生了何事?”
擦肩而过时,元恒出声唤住了她。他记起连玉提过,曾在大理寺门口遇到她眼眶通红的模样,是麻烦还没有解决吗?
女孩惶然转头,看清他的脸后愣怔片刻,这才屈膝行礼,“请摄政王安。”
“跟我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完,他率先朝前走去。
宋时微没有动。回头看,她仍旧站在原处,面颊被晒成了胭脂色,也不知往阴凉的地界躲一躲。
见他看过去,女孩瑟缩了下,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凄惶迎向他,“王爷,下官……我还有事,我要去寻……”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下来,显然接下来的事情叫她不知所措。
“做决定不急于一时,跟我来。”
未初时分,太阳高悬,宫道上空荡荡,大多数都在廊下躲懒,甬道红墙下,只有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在前行。
并没有走多远。太液池畔的凉亭里,微风拂过,硕大的荷叶迎风卷起,送来阵阵清淡香气。叫人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元恒看向她,眼神仍旧锋利,语气冷硬,“怎么哭了?”
从前在别院,她妆容淡淡,看着年幼天真,叫人生怜,如今她着官服,一派稳重,偏又满脸惶惶。
宋时微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她猜出柳氏的想法,知道柳氏狗急跳墙,可她身在深宫,完全无法施为。明日便要去离宫避暑,到那时,才是真的鞭长莫及。
想必柳氏也正等待时机。
这段日子的志得意满全都碎成齑粉,洒在她洋洋得意的嘴脸上,叫她深刻体会到自己遇事时的无能为力。
她不能置母亲的安危于不顾,否则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明明她进宫的初衷,是想要给她和母亲更好的生活,自由的选择。
宋时微想要出宫。
她知道这个当口,出宫的念头很蠢,所有人抢破头要伴驾,连苏珩都知道这是机会。
可是母亲有危险,利弊得失在亲人面前不足一提,她只想要回家,回到母亲身旁,保护她!
凭着一腔孤勇跑回长乐宫,然后,她遇到了摄政王。
摄政王又将她带到这里。
宋时微取下交领下的如意佩,天青色的玉,还带着她滚烫的体温,“求王爷救命。”
元恒见她将自己的玉佩贴身戴着,神色不动,也未接过那块玉佩,语气却又温和一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