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萄一早送来了六品女官官服,缠枝纹织锦大缎,金丝银绕,映着绀蓝调子,冠上有轻颤的步摇,脚下行来,珠穗慢摇。
这身行头比起七品便精致许多。
穿在宋时微的身上,竟像是给她独个定制的款式似得,格外出挑好看。
七品晋六品,在内宫不算起眼,可对宋时微来说,却是个叫人振奋的好消息。
内廷有六局一司,由各局尚宫统管,她虽只六品,如今也下辖一个习艺馆。只要将习艺馆发扬下去,一批批女官培养出来,将来的规模不容小觑。
宋时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悠悠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一步一步走的稳,慢一点没关系,她总有一天能站在一人之下的位置。
晨曦的宫掖,常给人一种寂静美好的错觉。太阳初生,空气中还有叫人惬意的凉,红霞照在繁复的和玺彩画上,在琉璃瓦面绚丽跳跃,长乐宫笼在一片盛大的辉煌中,厚重而绚烂。
宋时微一早候在长信宫门口,等候皇太后召见。
习艺馆已经开始进课。
五位头发花白的翰林院博士领课,宋时微去听了两节,老翰林学识不必多说,虽惯于掉书袋,为人却没有那位王翰林迂腐傲慢,教学内容适当,都在盛怀安所罗列的范围内。
一切有条不紊,只等一个月后考核检验成果。
皇太后今日有朝会。
朝廷每月初一、十五举行朔望朝,常朝每五日一朝,朝中日常政务,由丞相处理。
今日恰逢十五,贺后穿翚翟十二等深青袆衣,白玉双佩,玄组大绶走出长信宫,被宫人扶上銮舆。她目视前方,凤冠织金,衬得一身威严。
太监们挑着香炉和行灯,銮舆前后的队伍蜿蜒数丈。宋时微与众人俯首,杜掌事抬手击节,銮舆启行,长乐宫宽阔的长街上,立即响起了一串整齐的脚步声。
这是宋时微第三回见到这样的壮景,帝王排场,肃穆庄严,可见一斑。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她随行在侧,跟着銮舆一同前往北宫德阳前殿。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站在我身后,警醒着些。”杜掌事目不斜视,对一旁的宋时微道。
习艺馆的事告一段落,昨日夜里,杜掌事遣人来通知她,今日一早跟随銮舆早朝。她并未交代其他,宋时微也早已习惯。
这是杜掌事的性情。
一个人是不是心机深沉,从谈吐行止间品味的出来。是不是圆滑,有没有伪装,粉饰后总有痕迹。真性情不懂得拐弯,也许叫人难以适应,显得冷硬刻板,可在宋时微看来,仍是可喜可爱的。
杜掌事便是这样的人。
她天生一张冷脸,生人勿进的刚强,一句话恨不能半个字就交代完了,多说一句都像是恩赐。可倘若真问她什么,也绝不会藏私,将关键裉节讲出来,绝不屑于耍奸。
宋时微讷讷应是。
皇权巍巍,她被方才太后上撵的架势给震撼住了。
直到站在德阳殿的帘子后面,听着前面手持笏板的臣子禀事,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的。
她竟这么走到朝堂上来了!
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喘息声大了露怯,宋时微耳边尽是自己蓬勃的心跳声,放炮似的热闹,手心里汗津津,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这般激动。
身子直挺挺的僵着,失了窍一般,直到杜掌事轻贴了贴她的,她才如梦初醒,默默地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