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懦弱的人,要改正起来不容易,可苏珩既然替她办事,那便没有再叫人欺负的道理。
先弄清楚苏珩如何受辱,她自然有法子收拾那群渣滓。
从太医署出来,冷不防在那株柳树下见到盛怀安。
她原想装没看到低着头走过去,一道声音幽幽从头顶传来,“好好一个人,不过进了两趟太医署,竟成了睁眼瞎,怪哉怪哉。”
宋时微被他说得难堪,站定,朝他揖礼道,“先生倒是好兴致,可是在赏日么?”
进入五月,天气一日赛过一日的炎热,此时夕阳西坠,地面被烘烤了一天,风一吹,扑在脸上满是潮热,宫里凡是不当值的,都寻处屋檐躲着,再没有傻站在太阳下面的。
盛怀安今日一身牙白嵌柳色的襕袍,人也爽朗如翠竹一般,倒不见汗,闻言笑道,“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
她说反话,他倒会接。
宋时微忽然觉得读书到底是好处多多,便是嘴硬起来,也能拉出王维描写塞外风光的诗背书,胡说八道的确有其事。
她没反驳,反而笑着道:“那不打扰先生雅兴。”
“怎么与你那故人倒是能说,路过我门前,却片刻也不肯留。”
盛怀安负手而立,瞧着霞光下的红墙绿瓦,神情悠远,宁静,还带着一股高深与疏离的气象。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全然不是一个意思!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宋时微感觉盛怀安那肚里揣着两颗心,一时正经一时发癫,叫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叹口气,宋时微随口道,“先生今年二十有二,也到了成家的年岁。”
这变脸的功夫,可得叫他未来夫人多领教领教,免得再出来祸祸别人。
盛怀安不意她提起这个,顿时寒着脸道,“宋大人僭越了,这是我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男儿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此等大事,到宋大人嘴里,倒像是儿戏一般。”
他顿一顿,气不过似的,又道,“二十二是老大的年岁么,怎么不见你拿这话说给顾将军听。”
宋时微眨巴一下眼睛,无话可说。
是她不该多嘴,娶妻生子本就是他的事,他愿意怎么就怎么,谁也管不着。
这会儿她也不觉得热了,只因盛怀安那冷脸,正一丝一缕地往外冒着凉气儿。
宋时微心里琢磨,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表情没怎么变化,却能精准传达高兴、生气这些情绪的?
“宋大人可是嫌我话说得重了?”
“不是……”宋时微摆手,“您是先生,教训学生是应该的。”
“可你在肚里骂我,我知道。”
这是何等的明察秋毫,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宋时微心里虽认同,眼睛却睁圆了,意外似的忙摇头否认,“先生千里之志,自然不肯耽于情爱小事,是学生短视。原也是听说先生贤名远播,惹来京中不少小姐思慕,正所谓‘窈窕君子,淑女好逑’,这才多嘴一句。”
宋时微方才在苏珩面前,是一份我见犹怜的柔弱,此时面对盛怀安,却带着学生面对老师时插科打诨的娇憨。
只要她肯,将人哄得团团的本事,信手拈来。
果然,效果立竿见影。
盛怀安那张脸也不嘶嘶朝外冒冷气了,甚至连打趣他也不在意,反问道,“你也是‘淑女’么?”
宋时微于男女一途上到底是木讷的,她虽惯爱揣摩人心,心思却全在旁的上面,从不往情字上靠,是以丝毫不曾察觉,脑子都不过,愣头青似地道,“我也是啊~”
话一出口,盛怀安都愣住了。巨大的惊愕写在他眼底,就连万年不变的表情也生动了许多。
宋时微这时才回过味来。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我也是淑女。
她跟个傻子似的半张着嘴,窘迫慌张得半天找不到舌头。
盛怀安错愕的神情只在转瞬,他轻轻哼笑,平静的嗓音如清泉流淌,“你想得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