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常欢嘴角扬着笑，眼角却含着泪，喘着气，用极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其实，我确实与他苟合过……我曾在寺庙与他苟合…在很早之前，他就要了我的身子…我，从来都没那么快活过…”

“…你知道吗…他要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飞起来了，和他好，是我这辈子…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我的心在他那儿，我的身子也给了他，我是他的女人，我是他的！……你猜的没错，那个孩子也是他的种，不是你的，呵呵…”

这是柳常欢此生说的最放肆的话，但为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了的可怜孩子，她仍旧昧着良心说了。

她以为自己会觉得很恶心，可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恶心，心中甚至向往起来。

“你住口！”白行舟仍旧抱着她，眼中却已怒火汹涌，他从未料到，这个躺在自己怀里生命垂危的女子，这个平时待自己冷漠至极的女人，今日竟会说出这样的污秽之语？

她可是大家闺秀啊，她怎能如此不要脸？真是个不守妇道的贱人！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是了，就是那个男人勾引了她，好一对奸夫淫妇，两个不得好死的畜生！

白行舟只觉无比恶心，心中似有刀劈斧砍，却仍抱着她，抑制住又想折磨她的冲动，他知晓夫人是要让自己难受，可她不该…她不该如此，她怎能如此狠毒？

“……你的心真硬。”

白行舟想着无数个日夜的欢好，昔日自己在她冷时给她暖手，夏日里给她煽风，与她一同上街游玩，同她一同乘船赏景，年节前后都会带着她看夜晚时奉天城的万家灯火，此刻只觉一颗真心喂了狗！

窗外下着雨，屋内烛火昏暗，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脑海中走马观灯，柳常欢想起了儿时与姐妹们一同玩乐的时光。

总是站在远处含笑不语的父亲，母亲慈爱的脸，与姐妹们坐在一起聊天，年少时表哥亲手送的玉佩，多年后表哥归来时的意气风发，那块不舍归还于他的玉佩，那声表哥托大哥传达的“各自安好”。

还有成婚之后少有的每一次与他相见，他的眼神从最开始如自己一般带着几分疏离，到后来慢慢归于平静的温和，再到最后欣慰祝福的坦诚。

那样的一个人，柳常欢觉得看十辈子都不够，可他慢慢再变的眼神，却又是她不想看到的，她想看见他，却又不想看见他，也不知为何如此。

每一次与他难得相见，她都想告诉他，自己过得并不快乐，她想，告诉他……想让他带自己离开，离开这景国的都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度余生，只与他……

可那样大胆龌龊不堪的贪念，那些令人知晓便足以被乱棍打死逐出宗谱的妄念。

那样不切实际的梦，成了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湿了她衣枕的泪，成了岁月几载中一声又一声的不甘长叹，成了偶尔见到他时，那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成了她一次次压下心头躁动却只敢平和对视的柔光。

止于喉间的千言万语，成了一次次与他相见时大家都会说的问好之语，也成了她白柳氏能说出口的，却也只能说出口的：“表哥表嫂，近日可好。”

……

回过神来，她想，若是刚刚自己说的话能成真就好了。

眸中的泪湿了脸颊，想着自己夫君是这么个德性，又想着那不到两岁的孩儿，被他怀疑是不是自己与野男人苟合的孽种，只觉无比可笑。

房中传来男人的哭声，床上的毛团子喵呜喵呜的叫着。

……

那年秋天，英国公因病而逝，那年冬天，威远侯白家八公子的夫人因病离世，白柳氏的陪嫁丫鬟回了永宁侯府。

永宁侯夫人让其他人都出了屋，独留女儿的陪嫁丫鬟，那丫鬟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小姐说：若打算把十三小姐嫁到威远侯府去，白四爷和白十一极好，若十三小姐嫁过来，您莫让她在明面上关心小公子，日后您也不要去看小公子了，只当从未有这个外孙便可，不管那人会不会好好待小公子，那都是小公子的命…”

永宁侯夫人沉默听着，此时早已泪流满面，那样一个鬼地方啊，她的女儿死在了里面，姥爷却还要往里面填人，只因白家，出了个兵部尚书。

她只觉无法呼吸，耳边却仍是女儿陪嫁丫鬟的声音：“小姐说：怕您无聊，所以让奴婢绑毛团子带回来，您帮她养着，就当是她在陪着您了，小姐说：毛团子…很乖的。”

“小姐让您不要自责，您对她的好，她知晓，她从未怪过您，她说：如果有下辈子，还要做您的女儿，不投身在这世家，也不去做那食不果腹的老百姓，一起去做天上的鸟，想往哪儿飞，就往哪飞…要您天天给她抓虫子……”

永宁侯夫人张大了嘴巴，却怎都哭不出声，丫鬟见她喘不上气，止了言语，半晌过后，永宁侯夫人声音嘶哑地问她：“常欢……她可还说了什么，可有话要……带给他？”

那是女儿此生最记挂的人，她知晓的，常欢定是有话要说与他听，想让他知道。

“小姐说：驸马本就过得苦，不该让他更苦了，所以不去烦他，也请您莫要告知他真相。”泪流满面的陪嫁丫鬟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回答：“若驸马向世子问起的话，就让世子告诉他，小姐是生小少爷的时候伤了底子，所以才……病重早亡…”

“小姐……不曾跟奴婢说过有何话要带给驸马，她说，让驸马觉得她过得好，于谁都好…她已不在人世，便不该影响他人太多……若来日驸马有何难处，她希望您能尽己所能帮扶一二…小姐…让你多多保重……”陪嫁丫鬟小哭出声，再没任何言语。

永宁侯夫人只觉无法呼吸，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她可…还有…交代什么？…”

“小姐要说的都说了。”颤抖的声音过后是许久的沉默，永宁侯夫人让她退出去，

永宁侯夫人双肩颤抖，一手扶着墙，无声弯了腰，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一丝月光，染华她的发，烛火映照着她眼中泪光，那一滴滴无声滑落衣裳的泪珠，是她无声不甘为女儿不平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