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舟不信自己夫人的病竟然能到无药可医的地步，所以又找了许多大夫，可他找的那些大夫好似串通好了一般，给出的答案都是千篇一律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滚出去。”他不信，总是在人看过病后将人轰出府去。

这般深情模样，早已在京中传扬开来，都说柳家姑娘是个有福的，不少闺中女子艳羡不已，想着日后嫁夫君若能嫁个像白家八公子那般深情的，便是立刻死了也值得。

对于自己的病情，柳常欢并不觉得恐慌，甚至有些庆幸，她经常在想，如果有来生自己应该当什么好？

……

“表哥，书上说有前世今生，是真是假？”年少时她曾好奇的问过陈建平，心中却毫无期待，早已做好了表哥会像其他人一样说此言不真。

“为何说这些？”少年问。

她满面愁容的回答：“我觉得当人不好，夏怕热，冬怕冷，怕饿，怕黑。”

她想说，做女子更不好，日日只能待在自家府中，日日只能女工刺绣，琴棋书画。

她还想说，如果可以，自己要当那样闲云野鹤的诗人，策马天地之间，看尽大好河山。可她是女子，她只敢想想，却不敢说出口来。

少年收了如春风般的笑，认真回答她：“人生可不能倒退，你来生打算当什么？”

“这个你都信啊，是假的。”她笑着看向那少年，似是手握答案的夫子。

“无论是真是假，一生，值得好好去对待。”少年将右手放在了背后，仰头望了望万里晴空，眸中似有千秋。

“人的一生实在是太难了，下辈子我做鱼。”

少年又笑了起来，侧头望着十来步外的她：“做鱼啊，那可太好了，那我下辈子就做渔翁，河边一坐，鱼钩一放，等你眼巴巴过来咬，然后再把你拎起来…炖汤喝……”

“那我做鸟，想往哪飞就往哪飞，谁也别想抓着我。”

少年嗤笑一声：“做鸟更惨，小心飞着飞着被人一箭射下来，拔了毛炖汤喝，或者架在火上烤，要是再惨一点的话，被人抓起来关在笼子里，一关就是一辈子。”

少年的话令她想笑，可她最后也只是用手帕捂了捂嘴：“那我做树，我做花，做草，再不行我做天上的云。”

“树容易被人砍了当柴烧，花容易被人摘走，天上的云虽然好看，可与提线木偶无异，风一吹，就得顺着飘，草就更惨了，你一脚我一脚，一息尚存就不得安生……”

“你……”她觉得他是在故意跟自己对着干，却又觉他说的好像并无不对。

少年说的随意畅快，而后反应过来，瞬间转移话题：“不管什么，都有自己的一生，随波逐流是一生，跟命运作斗争也是一生，不管是怎么样的一生，只要认真活过，那便不枉此生。”

少年的笑很灿烂，柳常欢当时便觉得，表哥是那么的高大，忍不住轻轻勾了嘴角。

那时她就想，自己此生，便随波逐流好了……

回想那时，柳常欢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她想，若真有来世，还是当鸟吧，去荒无人烟的地方，日出而起，展翅觅食，日落而回，双飞还巢。

……

一日，陈建安与柳云鹤来到威远侯府上做客，那座刚盖好不到半年的月坛楼倒了一角，陈建安为救喝的醉醺醺的白行舟，用身躯将人护在身下，自己却被砸的血肉模糊，最终流血而亡。

那日陈建平来侯府接人，柳常欢亲眼见着他火急火燎的冲进了侯府，那是她此生唯一见到过他的泪挂在了眼角。

站在白家众人中的柳常欢看着一行人远去，看着最前面那个带头离开的高大身影，看着他故作坚强，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心中只觉火烤油煎，

英国公府的世子又没了，陈建平又少了一个弟弟，柳常欢又少了一个表哥，这件事情又如往常一般，在京城热闹了几天就慢慢不再有人提起。

“这些天强撑着抄经文也就罢了，你现在都病成这样了，还去？你这样怎么好得了？”去英国公府祭奠陈建安的那一天，白行舟又急又气，拦着不让柳常欢出门。

柳常欢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断断续续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收了那副病弱姿态，强打着精神，轻摇漫步的往院外走去，陪嫁丫鬟无声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白行舟咬了咬牙，沉默的跟了上去。

那日去英国公府祭奠亡灵，柳常欢见到了满脸疲惫的表哥在那站着，那样一个高大又孤独的男人，是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不去心疼的。

她知晓这几年表哥过的其实也不好受，胸有沟壑，困于京中，他的苦有谁能懂？

看着表哥憔悴的脸，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似千年冰破，心中万语千言涌于喉间，却只在祭拜完三表哥离去之时，化作一声最妥当不过的：“表哥表嫂，日后多多保重。”

柳常欢眼神温和，白行舟愣了愣，那样温柔的眼神他许久没有看到过了，常欢好像许久不曾对自己有这样的眼神了，可今日她却对着别人缓声细语，她怎能如此不知羞耻？

是了，那是她想嫁却没嫁成的男人，她定是日思夜梦的，可自己是她的夫君，自己才是她名正言顺的男人，她的心里该装的应该是自己，她心里怎么能有别的男子？真是个不守妇道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