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狐裘的衣摆拖在了地上,青色的墙砖,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却没沾上一丁点儿沙土。下颌边,白色的风毛根根直立,不染纤尘。
纷纷扬扬的雪,好似着了一层银光的杏花儿,自无尽的苍穹飘然而落,轻轻撩过景瑜微红的脸颊,染白了他纤长的睫毛。
景瑜摊开手,只一会儿,掌心便积了一层薄薄的软纱,融了,是彻骨的寒凉。
天地之间,迷蒙一片,景瑜四下张望,什么也看不见。
他累了,散漫的坐在城墙之上,掌心贴着硕大的墙砖,仿佛又回到了蒙城,奇怪,没有黄沙。
景瑜不喜欢黄沙,不喜欢蒙城稀薄的阳光和刮不完的北风。
他和他身边的暗卫一样,想念盛京的暖阳和郊外的杏花儿。
但自从父亲战死,兄长裹尸荒野后,他的世界就再没有了喜欢与不喜欢,他必须像所有景家儿郎一样,肩负起守卫国门的责任。
蒙城,不仅是一座城,它是大岚最北端的一道防线,是立在风沙里的国门,守卫国门,是每个景家儿郎,延续千年的使命。
景家枪在蒙城之上,划出了一道界限,把兵戈划在了国门之外,保门内国泰民安。
这是景氏千年的使命,也是景瑜的使命。
可景瑜提不动景家枪!
他提不动景家枪,便用命守在这里。
杀戮、杀戮、不停的杀戮。
驱逐、驱逐、不断的驱逐。
在景瑜的帐下,先锋营的出击,每一次都不留余地,赶尽杀绝的打法,让先锋营成了绞杀生命的利器。
为了躲避景瑜的追杀,蒙城外的游牧民族,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迁移,他们在景瑜屠刀的逼迫下,退出了这块栖息了千年的土地,让蒙城外的大漠成了了无人烟的死地。
五年来,景瑜耗尽心血,让国门之外,再放不下一匹贪婪的野狼。
而他的生机,也被耗尽。
景瑜仰卧在冰冷的青砖之上,任剪玉飞绵般的雪花盖满他的身体。
“父亲,兄长,我赶走了外族,却也丢了性命,你们会不会怪我没用?”
景瑜喃喃道。
“怎么会,我家小瑜最聪慧了!”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景瑜睁开眼,正撞见父亲俊朗的脸,他背上的亮银枪在雪野里,闪闪发光。
“小瑜,”二哥伸出宽厚的大手,一把捞起躺在城墙上的景瑜,声如洪钟,“我们回家!”
“回家?”
景瑜顺着二哥的力道起身,在长兄温润的目光里,扭过头。
那漫天大雪便在这回眸的一瞬,散了个干净。
景瑜站在盛京城外的吊桥上,脚下的护城河,波光粼粼,头上的烈阳,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