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重铁铸就的城门,在惨白的招魂幡前,被缓缓拉开。
一条又一条纯白的缎带,在黄沙里飞扬如絮。
三千身着黑色铠甲的重骑兵开路,一百二十八人轮番抬着一副重木打造的棺椁,在三千步兵押后的阵仗下,缓缓走过蒙城的南门,踏上通往盛京的官道。
景瑜窝在马车里,手里把玩着一只如鸡子大小的红色果子,这是蒙城的特产——沙糖果。
红玛瑙般的色泽,酸酸甜甜的味道,口感比秋白梨稍硬。
暗七在外面赶车,许一山坐在靠窗的位置,沉声道,
“暗卫都撤出来了,出城十里后,小九和小十再回去,亲自保护张子仇。冲锋营三队已经换了自己人,若有动作,按计划行事。”
景瑜倚着软垫儿,手指摩挲着那果子光洁的外皮,点头道,“张子仇的伤,你去看过吗?怎么样了?”
许一山从盘中拿过一个橘子,剥着皮道,“临行前,我亲自去看过的,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依照你的交代,没有对外声张,依旧卧床静养,外面的人,看着还是重伤。”
“嗯,那就好!”景瑜微微仰头,目光定格在虚空里,缓声道,
“陛下顾念旧情,想留他一命。我也不好驳了陛下的面子,就给他一次机会,若他从此天高地远,再不回来找麻烦,也便罢了,”
说到此,景瑜的眸光渐冷,“如若不然,还想回来,便也怪不得我了!”
“谁回来?”
伴着话音,青禾挑帘儿,钻进了马车,随口问道,
许一山吞到嘴里的橘子,被他冷不丁的一句,噎了一下,强咽下去,他起身道,
“属下还有些事,先下去了。”
说完,也不等景瑜允诺,错开青禾,出去了。
景瑜面不改色,一片淡然道,“正说着呢,没传消息回京,景姝都不知道我今年能回来。”
“放心。”青禾走到景瑜腿边,把人往里挪了挪,坐了下去,道,“不出三天,景大人扶棺回京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大岚囯,包括蒙城以北的大漠。”
景瑜迎着他的看向自己的眸光,笑道,“那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青禾看着窝在自己身边的景瑜,眼里浸着掩藏不住的得意,道,“是,我想要的,都在这儿了。”
他说着,眸光在景瑜的领口流连,景瑜笑道,“景姝最近怎么样?”
“她呀,”青禾拿过桌上的小枣,送到景瑜嘴里,“成日里往京郊大营跑,哪有空见你。”
景瑜吃了那枣子,没空答他的话,青禾便盯着景瑜那滚动的喉结,看着道,
“倒是唐仁,前几日上了折子,说是请旨,亲自上京述职。”
“唐仁?”景瑜咽下枣子,咬着这个名字。
“是,”青禾的目光仿佛着了层火,盯得景瑜哪哪儿都发烫,“就是英州那个提督,最擅长剿匪,这些年来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英州的山头,都被他平没了!”
青禾看了一会儿,便不再满足,他又向景瑜身边蹭了蹭,俯下身去,一手撑着身,虚虚压着人,另一只手,从交领的缝隙里,伸了进去,贴着皮肉去寻那腰骨。
一得着机会,就来搓磨人,景瑜心道,他被圈在青禾身下,动弹不得,顺着他的话问,
“陛下准他回京,还有别的用处?”
细滑的触感,让青禾爱不释手,他一边沉溺其中,一边道,“西南多山,匪患不绝,此次唐仁上京,正好可以动一动。”
唐仁,怕是只想平英州的匪患吧。景瑜心想。
当年唐家灭门,他救下唐仁后,也曾派人查过,唐氏满门被屠,财物尽失,从作案手法看,很像山匪所为,所以唐仁才不遗余力的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平匪患,他不只是在剿匪,更是在寻找当年唐家丢失的至宝。
只是,英州的匪患都快被他平了,他家的至宝,还没露踪迹,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青禾因为常年练武,他的手上,有一层薄茧,他因为上次的意外,再不敢放纵,虽然收了力道,但他专挑景瑜的敏感点揉搓,不多时,景瑜的眼里,便抑制不住,泛起了泪花。
他仰起头,尽量压抑那即将溢出口的声音,那脆弱的喉结,却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
青禾一低头,正好含住,又酥又痒的感觉便蔓延开来。
马车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随行士兵,虽然景瑜向来洒脱,但也不想被他们听到什么,几乎要忍不住了,慌乱间,他抬手去捂自己的嘴,却忘了手中还握着一颗果子,竟把那啥糖果塞入了口中。
果子同鸡子一般大小,红彤彤,一半堵住了声音,一半露在了外面,映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惹得余光瞥到的青禾,瞳孔紧缩。
千里之外的英州,明媚的秋阳,灼红了提督府院中的枫叶。
副将站在唐仁的身后,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总督,盛京的探子来报,在明镜寺上香的,那位戴着流光金丝镯的夫人,身份已查明。”
唐仁盯着艳红如火的枫叶,不发一言。
副将停顿一瞬,继续道,
“是许妙妙,已故大元帅景轩的遗孀,昭阳郡主的生母。”
唐家的家传至宝,唐仁找了十六年,竟然在许妙妙的手上,还被堂而皇之的带出来四处招摇,唐仁怎么想也想不通。
他双拳紧握,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火,咬牙道,“军中事务,暂且交由你来主理,本将军外出几日。”
副将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唐仁的背影,道,“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