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老二家的媳妇，是自寻死路。老太君成全她，我帮她一把是善事，谈何饶人？”大媳妇的话似是真诚，像是真的不懂。

地藏菩萨也没有坚持，只是道：“走吧，去灵堂看看。”

而这边谛听也听完了天狐对柳生投胎后的情况的描述，大概总结了一下：“这柳生投胎为山西柳家独女，父母甚爱，将她嫁给门当户对的蒋氏二房独子。她自幼受到三从四德的教育，在蒋家这样严苛的大家族里也能做到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侍奉舅姑，朝夕不殆。只可惜，不能生子。”

“是的，这二房是独子，她受尽苦楚，喝了许多药，遭了许多巫术之罪，也还是没有怀孕，便非常贤惠的用嫁妆买了诸多良妾入门，后来甚至还将自己的远房表妹聘来做平妻。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没有身孕。穷途末路之际，她甚至为丈夫典妻，典了一位生育过男孩的妇人来，仍旧是没有动静。”天狐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你说这是为何啊，谛听君？”

“因为她的丈夫根本不能生育。”谛听回答道：“从良妾入门不能生就该知道了。一个人不行，或许还有的说，人人都不行，就只能是他的问题。”

“是啊，但是蒋氏这样的家族，长辈们不说，她怎敢说是丈夫的问题？她的丈夫天生缺陷，根本不能人道。如花似玉的姑娘流水地抬进门，她的丈夫只能看着，因为他不中用。”天狐放声笑起来：“这阴官真是有趣，是吗？他补偿柳生的方式，是给他一个不中用的丈夫却让她嫁入蒋氏这样的家族。”

菩萨与纤阿也此时也到了灵堂，菩萨刚要走进棺材，却被拦住道：“大师，老二家媳妇是节妇，不得外男相见。”

“那大奶奶如何可以？”僧人温声回道：“大奶奶不是节妇吗？”

“你……”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跳出五行，不分男女，大奶奶何以有分别心？”僧人唇边仍挂着微笑：“难不成，这‘节’是给死人定的？”

“大奶奶……”旁边的仆妇拉住她，小声劝了两句，那贵妇人不再说话，仆妇上前道：“大师莫怪，这大奶奶也是为了蒋家的名声。二奶奶她一辈子贤德，临了想不开……”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贫僧所见皆空，与蒋家何干？”僧人的反问让主仆两人都松了口气，终于退步让他们进入幔帐笼罩的停尸处。

纤阿在看到蒋柳氏的尸体时，震惊到差点失了化形，还是菩萨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胳膊，以巨大的灵力压制，才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那昂贵华美的寿衣下，是一个瘦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女子。但是瘦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伤害。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身体，但是仅从露在外面的双手就看得出，密密麻麻的针眼是受过非人的虐待。

纤阿以灵力凝神看到丢失的一魂，她明白了那魂不是不想跟着主人，而是走不了。她的头上被钉入了一个钉子，施了邪法，被钉在了原地。

地藏菩萨无视那棺材四周贴满的符咒，将手掌放在蒋柳氏的额前，她脑内的铁钉消散，一魂飘出，几乎破碎，纤阿赶紧上前收入净瓶中，免得它消失。

两人施法完毕，纤阿还想做些什么，却被菩萨按住，带她从幔帐后面走出来道：“眼前劫已除，但愿施主今后慈悲为怀，莫要助纣为虐。”

“大师……”此时的大夫人欲言又止，没了开始的傲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我给大师准备了些盘缠，这就叫人……”

“不必了。”地藏菩萨再次合十礼后，带着小沙弥纤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天狐有点惊讶他们回来的如此之快，纤阿来不及说什么，到了之后便快速将得到的一魂一魄原地缝补，拼好后注入精魄，那已经半昏迷的灵魂才渐渐有了些神志。

“他的魂魄有点怪。”纤阿伸手摸索着那精魄，此时虽然灵魂和精魄还是不能分离，但至少不像刚刚一样，拒人千里之外。：“我总感觉，虽然三魂七魄全了，但是还有些什么其他碎片在他身体里。”

“当然啦。”天狐眯着眼睛：“我都还没来得及跟谛听君讲完，你们就回来了。他当然身体里有其他的碎片，他死时，已经有一个半月身孕了。”

这话说得纤阿和谛听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倒是菩萨似乎是早已知晓的微微摇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她的丈夫是一个半月前死的，若要殉节，干脆当场自缢便好，何必饿死？”天狐伸手，从精魄中吸出一缕光聚在手心：“女神这样再看，是否就无其他灵魂碎片了？”

纤阿再次调动灵力探查，果然已经纯粹，那魂魄本身似乎也神志清明了些。

“一个半月，那正好是他丈夫的遗腹子，为何要杀死？留下她生下孩子，守节，不是更好吗？”纤阿更不解了。

“因为孩子并不是夫君的。”那灵魂终于开口了，虽然还是柳生那孱弱的少年模样，声音却是一个青年女子。

她似乎已经能站立，在精魄中向纤阿一礼道：“多谢女神救我。”

“不是你夫君的？”纤阿更惊讶了，她刚从蒋氏出来，以那样大家族森严的门禁，柳氏这样的弱质女流，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珠胎暗结。

“夫君病逝前，已经卧床多月不能起身。我嫁进蒋家七八年，不但自己，妾室、平妻、典妻都未有身孕，夫君不能使女子有孕，我心中有数。他生前重病时，也已经开始与宗族商议过继个稍大些的养子给我，使我终身有靠，即便守节，也不至于被欺负了去。”灵魂抹去泪水，不知是在为死去的夫君还是为自己伤心。

“你夫君倒也是为你考虑过的，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突然有了身孕？”纤阿不解。

那灵魂突然之间似乎因为痛苦开始变得透明起来，谛听随着她表情痛苦，眉也紧紧皱起。

天狐瞧了他的面色后，便对纤阿道：“看来只有神女不知发生了何事，不如就让我为神女化出一场幻境，讲清这前因后果，也免去她再回忆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