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句话?”晨辉困惑地皱起眉问道。
“看来你从来没遇见过耍赖的嘛。”狂暴轻声笑道。
“那和野火炸弹有什么关系?”
我挥了挥蹄。“好了好了。所以……只要我们进到总部大楼里,接着再穿过工厂就就能找到某只小马安排我们会见长老。最好找强蹄,前提是他活过了这场大战。”因为我很难想象强蹄会被敌人干掉!
“我感觉你又想‘随机应变,先干再说’。”晨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那可不。不然多没意思啊。”我微笑着说道。接着我看向狂暴,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相框里裁下来的报纸。“要我帮你把它收起来吗?”
她跳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我,接着点了点头。我小心地将裁下来的报纸从相框里取出来,然后装进了鞍包里。我会好好保管的。我能替他们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我们全体花了几分钟洗掉之前战斗留下的污垢与灰尘,然而我早已开始怀念起上一次洗澡时,那温暖的热水包裹着身体,身边还有一只深爱的雌驹帮我揉搓着后臀的美妙感觉了。当然,独占整个浴缸真是太棒了。我这才意识到洗热水澡是文明世界的标志。虽然听上去很简单,但我现在真的想在浴缸里先好好泡上一个星期。这可能会延长我的寿命,让我完成夙愿。
滴答;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我们动身出发的时候,我想象着身体内的腐质和细胞打得不可开交的场面,渐渐地,腐质占了上风,逐渐蚕食健康的组织。在我体内建起了基地,然后将它们强化成了一个个肿瘤。紧接着侵害我完好的器官,直到癌细胞完全占领了我的身体。我发誓,只要我的动作稍有差池,我就能听到身体里传出一声声细小的爆炸声。一阵一阵的寻常刺痛就像是激烈的枪战在体内打响。后腿上持续传来的火烧一般的痛感仿佛是工作着的火焰喷射器。另外,我时常想象着体内有一颗炸弹被突然引爆,由此我不得不止住动作倒抽一口气。
“真的,当时你们都在一口气向一个方向跑,但我却跑不起来。我怕得要死。那些坏铁骑卫们还在笑,说要把我的蹄子砍下来取走哔哔小马,然后拆掉p-21做的大块头老旧炸弹。接着一只绿紫色的小雌驹出现了。铁骑卫似乎把她当成了我的朋友,想要抓住她。接着……她张开了大嘴,一口就把他的蹄子咬了下来。接着另一只铁骑卫开枪打她,但是子弹全从她身上弹开了。接着她吐出了火焰!是绿色的火!”透明胶看着我们。“我可没有在编故事!”
我微笑着和她并肩走着。“我也没说你是编的呀,透明胶。”
“你一直在笑,根本就没停过。”她一脸不悦地说道。
“我在笑?”
“那种‘我不信但是我不说’的笑,”透明胶愤怒地说,接着看向狂暴。“你相信我,对吗?”她的语气里掺杂着其它的意味。她或许还想问“你没有生我的气,对吗?”或是“你不会再丢下我了,对吗?”
狂暴望了她良久,接着勉强露出笑容。“当然了孩子。我了解戈尔贡。他是你所能见识到的最古怪的小马了,”接着狂暴的笑容慢慢消退了。“也是最善良的小马。”我回想起他将我的朋友们化作石头的景象,但我还是忍住了话头。
“谁雇他去矿场管生产的?”我一边走一边问道。我们现在一路向北,尽量避开主路,同时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天空。虽然我们干掉了布拉斯的一部分手下,但我想它们并没有被彻底消灭。“我觉得他冒出来挺突然的。”
“不晓得。但显然金主想要矿洞里的每一颗宝石。简直是要挖空这座矿脉。真奇怪,一般来说宝石会被加工成喷射器燃料或者水晶电池,但它们这次却被运到了别处。”我皱起了眉,脑袋不住地抽抽着。
“又是这个表情,” p-21一边说,一边在我身边一瘸一拐地走着。“你在想什么呢,黑杰克?”
“只是……唉……这里到处都在发生着这样的事情。我把ec-1101从99号带了出来。戈尔贡被派去挖宝石。每只小马都开始对彼此刀剑相向。这到底是谁开的头?背后又是谁在主导?到底又是谁想要水晶?为什么想要水晶?”我指着战场的大致方向。“还有,那只怪物小马说在背地里胁迫血色去夺取ec-1101的其实另有其马。那么现在这一切的发生到底是为什么呢?”
狂暴看着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干嘛要弄明白呢?从来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呀。”
“但这分分合合也只是一小部分啊。六个好朋友从东而来,碰巧扫平了所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难道就是为了建立起五个相互博弈的势力?而他们其中一位通过志愿部队让英克雷也被卷入了纷争中?我不相信这一切全都是巧合。我总感觉有某种东西……某种东西在暗中作祟。而且不仅仅是在喙城。为什么避难厩居民偏偏现在开始整顿一切?为什么红眼的势力偏偏现在在吠城崛起?为什么所有事情都偏偏现在发生了?”
“或许这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巧合?”晨辉提议道。“我的意思是,这一切或许是和现在这种特定的历史环境相关的。”
她说得很可能是对的……但我还是无法自抑地感觉到一股恼人的刺痛感在体内翻滚,告诉我这一切其实都是相互关联的。这股刺痛感告诉我,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和两百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同。
我回头看向一直跟在队尾的断渊,这时晨辉和p-21开始争论起了巧合与阴谋之间的区别。呃,这也蛮好的;我提出了问题,让聪明小马对这个问题展开激辩。我退到队尾,蹭了一下断渊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女神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害。我觉得统一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严峻的危机。”她打了个寒战。“她尽可能切断了我的连接。我被她抛弃了。我现在还能听到其他灵魂的声音……但下次当我再遇到这样的危机时,她就会让我自生自灭。不会冒着统一被摧毁的风险来拯救我这卑微的个体。”
“我很抱歉,”我叹了口气说道。“我猜……我觉得如果你不认识我的话,你和女神之间的关系会好很多。”
“为什么这么说?”断渊带着一丝无法捉摸的笑容说道。“你……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女神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让她感兴趣的小马。你顽强不屈。你愚钝难驯。你勇气超凡,却又懦弱无能,无论如何,你都会为那些需要你帮助的小马毫不吝啬地做出自我牺牲。倘若两百年前生活着如你一般的小马,那么事情的走向或许会大不一样。再退一万步讲,是你启发了女神,让她想出了一个激进的计划。”
“激进的计划?”
“没错。女神知道有一位十分危险的敌人正要找上门来。我们将……与她达成协议。我们不会把她彻底击垮,而是想办法利用她。我们将会特许她完成我们共同的目标,以希冀我们致命的生理缺陷问题能够得到解决。”
“听上去蛮冒险的。如果她背叛了你们呢?”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正如你所指出的这样…废土世界已经持续了两个世纪之久,而这个世界并没有自己变好。”守望者与英克雷也存在了两个世纪,他们也没有让整个世界变好多少,我如是想道。“我们不知道这个计划是否会奏效,但我们已经渐渐意识到我们之前所走的老路并不会通向成功。无论怎样,世间万物总要改变。”
“你与女神之间的联系真的被永远切断了吗?”我关切地问道,心中不禁担忧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女神是这么跟我说的,但她之前也这么说过。暮光无论是对于喙城,对于凋零力场,还是对于你的目的都异常感兴趣。”断渊朝我神秘地笑了笑:“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重新联系我。我之前也与她断开过链接……”
虽然听上去很怪,但当她提到那个暮光时,我还是拼命挤出了一个笑容。“她……真的在你脑海里吗?”
“这……说起来很复杂,”她说道,脸上的微笑再次变得捉摸不定。“感觉就像……举办音乐会。女神是指挥家,我们这些灵魂是归她指挥的管弦乐团。她来选择曲目,我们必须得依照她的指挥演奏。其中一些灵魂演奏得很好,有些演奏得格外柔和,有些则演奏得富有技巧。暮光就是一名这样的演奏家,她或许是这个乐团最好的乐手,但还是归女神指挥。而且我觉得她很愿意服从女神的指令……作为部长的暮光闪闪做出了一系列艰难决定,给她留下了痛苦与悔恨的时光。”
“就这还想让所有小马加入乐团。”我嘟囔着讽刺道。
“我们曾经考虑不强迫小马加入我们。但整个过程还是显得过于冗长和痛苦,损失过于巨大。在废土的劲敌面前,统一的传道者们还是显得太过脆弱了。然而若是任那些可怜的,愚昧的,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的小马们自生自灭也显得过于残酷了,毕竟他们本来可以在统一里获得救赎。一旦他们成为了我们的一份子,他们就会明白这才是更好的归宿。”断渊微微耸了耸肩。“这是我们的看法。对我们来说,将小马排除在统一之外太冷酷无情了。”
我可不这么想。“你觉得加入统一是什么样的体验呢?”
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也不清楚。我并没有经历过加入统一的程序。”她回答道,我恨不得踹自己一蹄子。要想记住她并不是一只真正的小马蛮有难度的,断渊不过是一大群思想与悔恨情感的集合罢了。“不过我的确有相关的共享记忆。一杯金色的液体……有泛着彩虹光芒的大桶……半空中的过道……为什么会有过道呢?”她叹了口气,微微地打了个寒战。“接着就是坠入一片黑暗,满耳是无尽的低语,满眼是无数的光斑。”
“然后呢?”
“学习演奏乐曲。而有些灵魂还在抵触。但我认为我们内心深处都渴望着和谐。”
“和谐,是吗?”我朝着那片烟雾弥漫的战场方向放眼望去。“然而,喙城似乎一点儿没有想要和谐的意思。”
两小时后,我们基本上走出了城市工业区。周围破烂工厂的景致变成了一条满是荒草死树的窄小绿化带和小块小块的居民区。绿化带的中央有一片荒废的地基,一座停车场,还有一块标志牌,标志牌上骄傲地宣告着这里是“地平线实验室”。在这行字下方还写着“战时科技部荣誉附属机构”。这里其它的一切早已被野火炸弹永远抹去,徒留紧靠着建筑群的一个弹坑。那里原有的东西或许早已被炸到了港口里去了吧。
“唔,真是令人失望,”狂暴嘟囔道。她指着那些散落在那块被炸成了废墟的地基上的废弃物说道。“这地方有什么稀奇的吗?”
“这里可能有我寻找的一些答案。”我咕哝道。现在这里和废土其它地方别无二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趁这个机会补充一下能量,”断渊一边说道,一边贪婪地望着那个散发着红色辐射光的碗形深坑。
“去吧。当心周围的铁骑卫……还有收割者……还有蝎尾狮……”我垂着头叹了口气。“这么说吧,当心我们以外的任何生物。”只见她一扇翅膀,径直冲着散发幽幽辐光的弹坑开心地飞了过去。
我穿过破烂的地基,发现通向地底的电梯间已经被瓦砾完完全全堵住了。地基上还散落着些许被压扁或锈蚀了的办公器材;而地基的大部分混凝土结构已经被高温炙烤得脆弱不堪,靠近时辐射计发出了微弱的咔咔声。最终我和朋友们在停车场背后汇合。
“所以……这儿啥也没有,对不?”狂暴问道,蹄子敲着一块锈迹斑斑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