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又回去工作了。她无视了我，无视医生建议，谁的话都不听。她简直……一开始在大笑，但之后却瞪了我一下。那眼神……十分愤怒。叫我离她远点儿，不要打扰她。”小蝶浑身颤抖着。“我的朋友是绝对不会说那种话的。”她轻捂着腹部说道。

“她压力很大。你们都是，尤其是你。”他话音刚落，便沿着她黄色的脖颈一路亲吻。“感觉怎么样？还恶心吗？”

“没事，已经好多了。”小蝶嘟囔道，朝他微微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的，我了解婴儿。”

“你也很了解怀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是你第一次亲身经历。记住真血说的话，放轻松就好了。生完孩子后，医院开张和学校开学的事儿就让红心护士和车厘子去处理吧。”他回答道：“要不你也让她们代你出席这医院的开张典礼好了……”

“虽然这么说，但这间医院是以我命名的。”她轻柔地说道，向金血微微一笑。“你还说‘监管和平部的一切活动对小马国的未来至关重要’呢，是不是？”小蝶突然一阵畏缩。“我很抱歉，我刚才表现得很粗鲁吗？我不是有意要变得粗鲁的。”

“你当然可以粗鲁一些。只要你能感觉好些的话，发一发脾气也未尝不可。”他大笑起来，接着又叹了叹气，轻抚她的腰部。“我还得想一想如何把这新闻告诉大家。首先告诉露娜，然后告诉瑞瑞。”

“你觉得我能把这件事儿告诉其他朋友吗？”她的嗓音纤弱又可爱。

“也许吧。看情况”他温柔答道。

“我爱你。”她嘟囔着，温柔地弯过脖子亲吻金血。

“我知道……”一吻结束后，他回答道。

我差点儿以为我又得忍受马拉松般的滚床单记忆片段，但他们无非就相互拥抱了而已。小蝶戴上眼镜，翻阅起一叠叠文件。与此同时，金血阅读着小马国太空计划的报告。他问了问小蝶精神创伤方面上记忆修改魔法的事儿，小蝶则问了问他打算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他唯一的要求是名字里不要有‘血’字。

随着他们离喙灵顿越来越近，金血用魔法打开了一个抽屉。“给。我本来想在派对时再给你的，但是……”他用魔法举起了一个精致的银色蝶形发夹，把她耷拉在眼前的鬃毛别在一起。她倒抽口气，伴着金血的动作脸红了起来。粉晶构成的双翼发夹闪着柔光，栩栩如生的细节仿佛让整个蝶形发夹真的飞舞了起来。

“它真是太美了！你是找瑞瑞订做的吗？”说完，她用蹄子推了推发夹。

他犹豫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差不多吧。”她想刚开口抗议金血用心过度，就被金血的吻堵住了嘴巴。“病人们肯定也会喜欢的。”她放松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马车终于飞到了一座巨大的混凝土建筑上空。小蝶掀开窗帘看向外面，叹了口气。“它简直太……太……”她嘀咕着，视线移回金血。“……漂亮了。”

“太丑了，喙灵顿所有的建筑都丑。丑是喙灵顿的建筑规范。”他向小蝶笑了笑，而小蝶也以微笑回应。“幸好这还不至于像核心区域那几个黑塔一样。”

“是啊。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喙灵顿的建筑非要执着于后现代极简主义和粗野主义。”她话音刚落，天空马车降落在了医院房顶。后什么？什么后？她说这些建筑物看起来像后啥？她一言不发站在那里，显然不想让我知道答案。此时站在停机坪旁等待的，便是红心护士。

金血站了起来，鼻子轻轻碰了碰小蝶。“照顾好你自己，亲爱的。”

听见那三个字，她咯咯笑了起来，差点兴奋得一蹦三尺。小蝶点了点头，脸红的像个苹果。“我会的，你也照顾好你自己。别忘了随身带着药。”说完，她走出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后，便消失在了医院入口里。

他叹了口气，按下一个按钮。“去罗科公司总部，有劳了，女士们。”他对着对讲机说道。马车升到空中，朝市中心飞去。我本想他会趁现在发掘出各种各样的秘密信息，但事实却让我有些失望。他回到先前的位置安顿下来，拿出了一张小蝶的照片，几乎全程盯着它看。终于，马车着陆了。走出去之前，他用魔法将几样东西装进了鞍包里。出现在眼前的有四匹挽在马车上的天马，还有四匹装备着高威力自动步枪的护卫。“多谢，女士们。”他尊敬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入电梯。

在这段记忆中，喙灵顿重建工程只完成了一半。部门中心已经基本建造完毕，抛去暗蓝色的必胜部中心。因为它比其它部门建筑整整高出一倍。这些丑陋的黑色建筑一模一样，到了诡异的地步，坚固性自然不必多说。显然，要是不拿出什么重量级武器的话，很难攻破这座堡垒一般的城市。可惜它防不住野火核弹。在护罩内爆炸的野火炸弹把城市居民完全液化了。

建筑内部明显是未完工的样子。走出电梯后，金血路过了几个尚未完工的房间，能看到小马们依然在里面安装着控制板和机械部件。金血似乎已经熟悉了路线，自如地穿过走廊，毫不犹豫地拐弯。最后，他到了看起来像某种工程车间的地方。巨大的机械装备散布在四周，和这座超现代化城市一点儿也不相配。

“金血主任！真高兴我终于见到你了。”埋头工作的黄色雄马留着细细的胡须，从机器中抬起头，兴高采烈地说道。

“豪斯，”金血朝他点了点头。“我本来想早点儿来的，但我看你也挺忙。”

“正在适应着我们舒适的新家，多亏了战时科学部和喙灵顿重建工程队。”他回答道，金血则看向几个金属小球。“啊……这就是我了解过的那种机械精灵吗？”

“实际上，我们已经准备好生产这种型号了。”他说完，便用块薄布遮住了金属球。然后笑着说：“它们是为了其它目的准备的。好了，敢问是什么风把部联办主任吹过来的？”

“这玩意儿。”他用魔法揭开鞍包包盖，抽出了一根……金属棒？它是银白色的，大概和我蹄子的直径一般长，又像铅笔一样细。金血把它悬浮到黄色陆马的面前，他用双蹄接住。“好吧，这是什么？”

“你说呢。”金血浅浅地笑道。

“嗯，这种合金我不认识。也不是铝。”他用双蹄把玩着金属棒。“也不是钅塞和钅麦……”他把金属棒扔到嘴里，像吸糖果杖一样吮吸了一阵子。“尝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银。”随后把它吐了出来，顶在鼻尖上。“你是什么来头？”他点着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种金属是在喙城地底找到的，而我对它的成分十分好奇。”金血说着，蹄子点了点书桌。

“该不会是在奇怪的斑马遗迹里找到的吧？”豪斯揣摩地咧嘴笑道。

“这你就得问瑞瑞了。”金血的语气突然冷淡了许多。

豪斯心领神会，然后斗鸡眼地看着平衡在他鼻尖上的金属棒。“行，我们能对它做化学分析，魔法分析……但就我而言，我更想从经典的物理分析开始。”说着，他走到一个布满液压活塞和齿轮的巨大机器旁。把金属棒放入中央的一个小缝里，然后用曲柄控制轮子把它固定在原位，“这能让我们知道这个小宝贝的抗拉强度，至少在心里能对这玩意有点谱儿。”他拉动一些拉杆。嗡的一声，一个巨大仪表开始转动。“一千麦克……两千麦克……三千……啊……四千？”指针进入了黄色区域，且依然在爬升。“五千麦克！”豪斯宣告道。

指针进入红色区域，整个测量机器发出了怪异的嗡鸣声。“没有丝毫形变……”金血自言自语道。

“得赶快关掉机器，不然就要触发保险装置了。”豪斯走到一旁，开始猛拽拉杆。毫无反应。“嘿，这东西怎么回事？”金血一动不动，双眼直直盯着银色金属棒。“主任，快从这出去！”

突然，整个机器颤抖起来，恰好逢上一匹雄马走进大门的那一刻。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砰”从机器传出，金属棒破空而出，在其路径上留下诡异的呼啸声。它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擦过金血的耳朵，直中门口雄马的眉心。他顷刻倒了下来，仿佛被抽走了骨髓一样。从他的状况判断，恐怕那根金属棒已经要了他的命了。

“卡钳！”豪斯哭吼出来，冲向倒下的雄马。他尖叫出来：“医生！快叫医生过来！”

慢慢地，金血朝他俩走去，低头看向那根插进头骨整整一英寸的金属棒。金血用魔法缓缓把它拔出时，金属棒亮了起来。“主任！”豪斯本想抗议，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瞠目结舌：数缕银色的微光飘出头部伤口，缓缓融入了金属棒内部。“什么……怎么回事……那根金属究竟是什么？”

“剩下的交给我吧，豪斯先生。”金血轻声说道，盯着金属顶端的血液和脑浆。最后几缕微光融入了闪着银光的金属棒。“剩下的交给我吧……”

ooooooooo

随着感官一个接一个地上线，我感觉右脸好像被缓缓推入了滚烫的开水当中。我四肢伸开躺在晨辉的怀里，似乎身处远离双头牛的房间角落。周围很黑，被盖住的篝火散发出微弱火光，是整座消防站里唯一的光源。右眼缠上了绷带，我尽量不去看那把血淋淋的手术刀和那个咖啡杯。咖啡杯里装满了……颜色诡异的血肉！

我浑身一缩，猛烈咳嗽几声，然后把胃里的东西都干呕了出来。但实际上也没多少东西。先前的莓果现在看起来就没那么可口了。我感觉到晨辉的蹄子动了动，扶着我的脑袋。她说：“我以为你能多睡一会儿呢。”我保持着面朝下的姿势，晨辉轻抚着我的鬃毛。“没事的。我已经把肿瘤切除了，顺便给眼袋做了高温消毒处理。”好吧，我可不想知道什么是高温消毒。

“疼，好疼。”我咕哝着，酒精勉强抑制住了灼痛感。我闭上眼睛，左脸贴在她的肚皮上。“我宣布今天是为小马国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天。”

“噢，没那么夸张吧。”晨辉吸了吸鼻子。“你找到了凋零力场的源头……扫清了奴隶贩子据点……还带我……游览了一圈喙灵顿的排水系统……”

我微微笑了笑，用鼻尖蹭了蹭她。小马国在上，她明明和我一样满身污泥，怎么还这么好闻？“所以我才说今天糟透了。那么多大起大落。”我感觉酒精逐渐占据了上风，像云雾一样蒙住了思维。等了一分钟，我微笑道：“还能活六个月这个想法是不是太乐观了？”

她什么也没说，没必要说。从我鬃毛上缓缓滑下的泪水已经足够了。她轻声道：“如果我们回教堂镇……或者在低辐射区域……弱凋零力场区域……总之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这破城使你的癌症不断恶化。”

巧不巧，我也觉得喙灵顿很烂。“嗯……真可惜。那我只好快点儿去找铁骑卫了。”

“血色……”晨辉刚一开口我就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我不想活成戈尔贡或者蝎尾狮怪物那样。不值得为了我这条命放任他去拿奇美拉计划祸害废土。”我轻柔地说道。

“你……你怎么能那样说？”她轻轻地抽噎了一声。

“因为这就是事实，晨辉。我没那么重要。哪怕他真给我一个崭新的身体……我也不会接受的。”晨辉搂着我更紧了，我叹了一口气。“听我的话……等我不在了，你去学院，帮星座教授研究钢铁战马计划。你懂医疗和高科技那些玩意儿。或者去帮教堂镇，那里需要一位好医生。再说了，总得有匹小马看着p-21，让他别总是闷闷不乐。好吗？”她抽搭着鼻子点了点头，我微笑着，想起另外一件事儿。“噢，我们还得想办法破解钢铁小马计划……”一阵眩晕……我感觉十分困倦……

她吸了吸鼻子，朝我点头。“包在我身上，我来搞定。我也会照顾好你的，黑杰克。”

照顾我。我配不上她……但这的确很舒服。我微笑着，酒精、化学品和疲劳感逐渐接管了意识。我陷入了暗沉的睡眠，破天荒地没做梦。我猜是提前演练死亡的感觉，真让我喜出望外。

我感觉一根枪管直挺挺抵在了气管上。缓慢睁开眼睛，正好撞上了盘剥怨恨的目光。她端着一把简陋的12号口径单管霰弹枪，但对付现在的我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霰弹枪不住颤抖。晨辉睡着了，双头牛和小雌驹也一样。我更不知道老商和那两位尸鬼在哪。

抬头望着她的双眸，我就是提不起兴趣。所以我只是盯着她。杀了我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恢复她的地位。除了结束我的受难以外，毫无意义……她也跑不了，一旦晨辉来秋后算账的话。她就什么也不剩了，反正盘剥尽可以怪罪我。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拿到当初她亲自悬赏我的五万瓶盖。这匹脸色阴沉的灰黄色小马恶狠狠地瞪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要扣下扳机。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