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omber
翻译:猫不、杉银草
润色:慧骃h,汲黯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先了解这些部族再决定你喜欢哪些,厌恶哪些!”
我吊在深渊之上,大厦倒塌,横梁扭曲,混凝土碎块坠落而又破裂,种种声音在我耳中交汇成可怖的异响,仿佛这就是永恒。哔哔小马牢牢卡在了一根分叉的横梁当中,使我安然无恙。尘土将我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灰色。世界变得空旷无比。我吊在深渊之上,泪水流下脸颊,是因为尘土飞扬,绝不是因为悲伤。我早就出离了悲伤,甚至无法举起金牛座的步枪透过瞄准镜看清楚下面的情况。此刻,我的身心如同废墟般支离破碎。我已经不是小马了。只是行尸走肉。
飘旋的灰尘盖住了层层倒塌的大厦废墟。我会亲眼看见晨辉摔死在大块混凝土残片之上吗?或者被散落的锋利钢筋活活刺穿?或者不留全尸,被碎石直接压成了肉酱?
我说了我不想再这样没用下去。我甚至无法帮助黑杰克对付蓝血。蓝血头也不回就砍中了我,而我只能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肠子差点流出来!我什么都办不到,差点害死了她!
你救了我。你救了我太多次。你是我认识的第一匹真心善良,单纯,天真的小马。你从来都是做出善良的选择。始终信任身边的朋友,坚定不渝地维护他们。尽管被捷蹄背叛。尽管被打上污名。就连亲姐姐迫使自己改名‘残辉——’也不放弃。
我痛苦地吸了一口气,被烟尘呛了好几下。我吸了太多尘土,它们在胸口里灼烧起来。眼泪在脸上凝成泥团。晨辉从未放弃。从来都没有。我像头倔驴,时而嗜血时而怜悯。只有晨辉能让我稳定下来。当我与她分开,我只会漫无目的地游荡,一心求死。当我们再度聚首,我便有了动力,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有了希望。
别那么说,别丑化自己……就算开玩笑也不行。我很开心终于能和你一起做了,换别人谁也不行。
晨辉对我敞开心扉,将信任交给了我。最重要的是她在我搞砸了的时候原谅了我。多么宝贵的礼物,而我却不拿它当一回事。我应该把病毒这件事告诉她。我应该与她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将哔哔小马扔出门外,毒死其他小马……包括我自己。我应该告诉她我有多伤心。告诉她我真实的想法。晨辉对我忠贞不渝。而我却将她拒之门外。
我真傻。
“嘿-嘿?你还活着吗?”一阵微弱的呼喊从头顶传来。我缓缓抬起头,望向上方那棕褐色的雄驹。我的脸仿佛罩上了一层玻璃面具,稍有表情就会瞬间破碎。白萝卜站在一块突出来的狭窄平台上,低头望着我说:“别担心,我这就把你弄上来。”但他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大概也在考虑要不要救我。
他不值得我搭上晨辉的命啊。如果能让晨辉复活,我绝对要把他扔进下面的废墟里。ec-1101不值得。喙灵顿不值得。晨辉比它们都贵重千百万倍。白萝卜一定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他畏惧地退了几步。反正这是个玩笑,他没带枪,救不了我。
你就这么走了,而我……什么也没有了,黑杰克。家人没了。家园没了!你也没了!全没了!你明白吗?什么都没了!”
明白了,晨辉。我明白了。如今我吊在深渊之上,终于明白了你的感受。在这无垠的寂静中,我明白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然后传来了拍打翅膀的声音,我屏住呼吸向下望去。瞪大了布满血丝,潮湿的眼睛。发生奇迹了吗?晨辉会不会……有可能……以某种方式……
我看见黑色动力装甲冲破飘旋的烟尘,如同来自冥界的恶魔缓缓升起,然后毫不费力地悬停在我面前。头盔打开了,是深红色的捷蹄。他带着些许满意看着我。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并没有感到愤怒或是憎恶……反而松了口气。毕竟死在敌人枪下就不算自杀了。
“嘿。”我轻声道,像个断线的木偶一样吊在他面前。
“你真的很了不起。”他悄声说。我不想听他称赞。我想要他拿新星电涌步枪射我四发。“全废土那么多小马。只有你能对敌人砸下一栋楼。”
我懒得纠正他,说:“因为我没有船。”我的声音粗哑而微弱,还被嗓子里的沉渣弄得咳嗽起来。让他自己去琢磨去吧。“所以……杀了我?捅死我?给我上节飞行课?”
捷蹄答道:“哦,我宁愿毁掉一道彩虹也不愿毁掉像你这样的艺术家。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任你扰乱我们的计划……”动力装甲的尾刺伸了出来,扎了一下我的臀部。倦意席卷而来。“愿你理解,我对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你死定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仿佛是对爱人低语:“等我魔法恢复了,我要把你的翅膀扯下来,就像你当时抹去晨辉的可爱标记。捷蹄,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我感觉意识逐渐模糊。
“我同意,这才是最谨慎的选择。但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但我一定会的……
~ ~ ~
在我小时候,周围任何东西都显得很大,所以尝试用妈妈的物品正是证明自己长大的方式。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继承妈妈卫兵队长的职位。我要成为保护小马的卫兵!于是我跑向妈妈的房间,穿上她的卫兵护甲,戴上头盔,头盔太大了,它在我脑袋上晃荡来晃荡去,像老师的摇铃一样。我尽量保持平衡避免摔——啊哦。我一个失足便四仰八叉,蓝色护甲被我弄得满是褶皱。我一下子脸红起来,推开面罩,想看看妈妈有没有发现。
但是妈妈在哭泣。我从没见她哭过。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基本上成年小马从来不掉眼泪,因为他们已经成年了,成年后再流眼泪就很傻。“妈妈……?”一定是我把她惹哭了。我不应该动她上班用的东西。尤其那把闪亮的枪。“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她吸了吸鼻子,望着我露出一点笑容,但她仍在流泪。“哦!哦,小鱼。对不起。没有的,宝贝,你没有犯错。”她展开薰衣草色的前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现在她一边流泪一边笑,看来我没有惹麻烦。她亲吻我的独角,将脸埋在我鬃毛间痛哭,我羞愧的心情变成了迷惑。“你知道妈妈的朋友蒸汽(steam)吗?她出意外了。”
哦哦,意外是不好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自己就引发过不少意外。蒸汽是匹很幽默的雌驹,她总是不顾规定,偷偷拿维修物资做成特别好玩的玩具送给我。后来我上学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蒸汽伤得很重。”妈妈边说边用鼻子轻碰我的耳朵,“妈妈,医疗小马们会让她好起来的!”我努力向她解释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医疗小马什么都能治好,我有一回去维修车间乱跑,踩中了捕辐射蟑螂的陷阱。但是他们都给我治好了。我说完后,妈妈颤抖着将我抱得更紧。“妈妈,他们总能治好蒸汽的。”
“不行了,亲爱的。”妈妈痛苦地抽噎着:“她死了。”
死?死。死!死,死,死了,死了。已经死了?她死了?听起来是个很讨厌的字。“死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她走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妈妈轻声说着,紧紧抱着我,她用悲伤的粉色双眼看着我,依偎在我身上。现在我也开始哭了。走了?去了哪里?为什么?太不应该了!蒸汽让我和妈妈都开心!她就这么走了,真不公平!
“那,就……我去把她找回来!”这就好了。妈妈能做到的。妈妈什么都能做到。
但是不行了。“我做不到,小鱼。谁也做不到。她再也不回来了。蒸汽去找二位公主了。总有一天我也会去找她的。”她抽了下鼻子,说:“在此之前,我只能尽量好好活下去。这样我们相遇后,她便会为我骄傲。”这还是解释不通。既然她再也不回来了,妈妈怎么会再次见到她呢?
“怎么见,妈妈?”我眨眨眼,困惑地问她。她迟疑了,依然抚摸着我的鬃毛,随后露出微笑。
“小鱼,每匹小马都有死去的那一天。”我搂着妈妈,听着她心脏的跳动声。然后我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每匹幼驹迟早都会萌生的可怕想法。
“妈妈,你会死吗?”
“我也不例外,小鱼。”她轻声低语,反而更让我难过。如同为了既定日期准备彩排一般。“但我们只要记住他们对我们的爱,那他们就永远没有真正离开。明白吗,小鱼?”
“好的,妈妈,我记住了。”我保证道。而一个星期后我就把它抛到脑后了,现在我才重新想起来。
~ ~ ~
我以侧躺的姿势醒来,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丑陋,生锈的旧钢丝床上。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没有掉眼泪。因为当时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光顾着善后。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去世的,而我长大后也会与她渐行渐远。我是个不成器的女儿,她是个严厉,权威的老妈。我们为何被套上如此愚蠢的角色?老妈会如何看待如今的我呢?拯救避难厩的办法就是消灭它。她会理解我在99号避难厩做出的决定吗??我死后能去到公主的世界吗?我肯定不配。
晨辉现在会怎么看我呢,我躺在床上沉浸在往事当中……什么样的小马才会揪着过去不放?
毋庸置疑,我的护甲,支架,武器统统被拿走了,只剩一个眼罩。身上没被护甲覆盖的部分都脏的不行。某匹小马把我的右前腿接上了,关节还在作痛,但并无大碍。这都无所谓。反正我哪儿也不去。还能去哪里呢?无所谓了。说实话,我甚至都不打算弄死捷蹄了,本来弄死他算是额外收获,但现在也不值一提了。我合上眼睛,感受着各处伤口被医疗绷带扎紧的触感。在我失去意识期间,某位小马给我做了包扎。他们不过把我关在了废土之上随处可见的脏房间罢了。无所谓了。晨辉不在了,在哪里都无所谓。
我还活着,却没了她的陪伴。我猜捷蹄要审问我,或许要严刑逼供,或许要杀了我……无所谓。没有了晨辉,我的身体如同被撕开一个大洞。我再也不关心英克雷打算对我做什么了。我太思念她了,我的大脑用与她相关的记忆一遍遍折磨我……
我仿佛还能嗅到她身上甜美,清爽的气息。就算身在废土,她闻起来还是香香的。我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翅膀轻扫过我的腿。她的蹄子环住我的蹄子。她的鼻子轻触我的鬃发……
等等……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蹄子,感觉到身侧缩着一条腿。我看到轻轻搭在我体侧和后腿乌云色的羽毛。我感觉到脖子上传来温热鼻息,我屏住呼吸许久才回过神来。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转过头向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