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落并没有占据整个断桥,我猜这聚落叫断桥是因为它背靠一百英尺宽的桥墩。他们把六辆生锈的马车改造成了住所。我淋着雨喊道:“所有小马都出来!”他们一个接一个走了出来……但只有雄驹,可能有八到十匹。我环视一圈锈迹斑斑的马车……其中一辆里满是蓝色标记。“都给我出来!”
门开了,又走出来两匹雄驹。其中一匹嘴里紧咬着起爆器。一只穿着肮脏破衣服的雌驹跟在后面。我觉得没咬起爆器的是首领,因为所有小马都看着他。他清了清嗓子。“你好,我叫卡勒。”哦——这名字真搭配。“本来我愿意欢迎你,但恐怕你不能留在这里,废土卫兵。你不该来这儿,也不该多管闲事。”
我扫了一眼聚落,注意到了p-21的蓝色标记,他正探头盯着我。我回头对首领说:“听你这么说,有闲事需要管了。我想看看那辆马车里面的东西。”我抬起哔哔小马指了指,向p-21使了个眼色。他微微点头,然后不见踪影。
“那里装着我们的雌驹和孩子,”他厉声回道,“不许你动我们的财产。”财产?我看向雌驹颈上的项圈。原来是奴隶贩子。卡勒清了清嗓子:“不过我们也是通情达理的。你现在离开,我们就把克洛芙送你。”
一种长时间未曾体验过的厌恶涌上心头。掠夺者很恶心。帮派特别残忍。然而没有什么比小马卖掉另一匹小马更让我反胃的了。这让我想起99号。
“这条件够慷慨。”我看到p-21像幽灵一样跳进拖车的窗户。体型小还是挺有用处的,“但恐怕还不够。要不你把这些雌驹都放了吧。这才像话”
“这些雌驹为我们所有,是我们的命根子。放她们走就是要我们命。如果你非要抢她们走,别怪我当场清仓。”他平静答道。清仓?开什么玩笑?我不是来打劫的。我想放她们自由!怒气在心中蔓延,我恨不得用最残忍的手段碾碎他的头。
“命根子?财产?!”我皱着眉,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说:“你认为活下去的唯一出路就是当马贩子?”我知道p-21现在一定在解除项圈炸药,我得给他争取时间。“换条路不行吗!换条正大光明的路!”
“这已经是正大光明的路了!”他反驳道,“我们世代捕鱼为生,捞河里的垃圾,去沼泽狩猎。但依然活不下去!我眼睁睁地看着爷爷病死、爸爸饿死!最后我们卖掉了多余的小马,这才买到够大家吃的粮食。我不愿见自己的女儿挨饿,亲自卖了她们。我们只能出卖或者出租雌驹来维持生计,为了保持文明小马的姿态活下去。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等等……“你在说……”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些不是被抓来的小马……而是他们的家人?‘多余的小马?’他们不只是把雌驹当作奴隶,还把她们养大卖钱!我不禁庆幸自己发现了这里。“那你真是大善人啊。现在你活命的办法就是摘掉她们的项圈扔进河里。你想卖小马给奴隶贩子,那卖你自己吧!”该死,我要拖住他,再争取一点时间!可我感觉无形之中的力量在推我前进。
他们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其实我也一样。首领叹了口气:“废土卫兵,我不想和你起冲突。也知道你有多么危险。但这是我们的家,所以我们再次重复一遍请你离开。”旁边那匹雌驹瞪大眼睛,目光里满是恐惧。她像一条狗一样吓尿了。此情此景使我血脉贲张。
“你他妈的想死吗?”我喊了出来。那匹嘴里叼着起爆器的雄驹吓了一跳。
克洛芙炸了。
我从未见识过项圈爆炸,它和榴弹的原理不一样。原来爆炸项圈会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全部能量集中于沉重的金属项圈。毕竟主人不想被项圈爆炸所波及。克洛芙的脑袋被炸上了天,脖子瞬间碎掉了,鲜血在她身上画出一道梯形。冒热气的肉块和组织混着一起落下。
全部标记一瞬变成了红色。
我瞄准嘴里叼着起爆器的家伙启用sats,三颗念力子弹击碎了他的脑袋和起爆器。一匹公马躲在我视野盲区里重新捡起了枪。护甲挡住了伤害,软趴趴的骨头没有断,只是弯曲了些。我几乎没有感到子弹带来的冲击力。这也算一点优势吧。我转过身掏出霰弹枪。装填黑色的反步兵霰弹,我向他们接连开火,锋利镖弹直接削掉了他们的血肉。
现在计划很简单:把这些混蛋全干掉,别让他们拿到起爆——操!我转过身寻找首领。他跑哪去儿了?到处都是红色标记。晨辉和断渊赶到了分别用绿色光束和白色魔法箭支援。我只需要找到首领。起爆器一定在他身上!
我猜他在最完好的马车里,其实这些马车都烂的差不多了。我无视袭来的子弹。疼痛能让我更专心!我重新装填飞镖弹。冲向一扇正在合上的门,用肩膀撞开了它。一匹公马正想躲进床下!不是我想找的那匹!
我咬住他的尾巴把他拽了出来。“卡勒在哪儿?”我吼着。瞥见他的可爱标记是对蹄拷,我狠狠踹了他后背一蹄子。我恨不得一枪崩了他。我把霰弹枪抵在他的胯下,大声叫道:“他在哪儿?”
“隔壁!”他哭喊着,吓得屎尿齐流,“求求你别杀我!”
我想杀了他。我一个活口都不想留。教堂镇没有奴隶贩子。河岸村没有大集市也没有。见鬼,我在废船镇甚至都没见到奴隶项圈!既然其他聚落没有奴隶贩子也能维持下去,那别怪我心狠手辣。
可我不是刽子手。我没有杀露丝。自然不会杀了这个家伙。塞拉斯缇娅在上,我真的想杀了他。
留他一命,可是不能就这么算了。虽然拿枪托砸他命根子有些过分,那也总比死了强。他蜷缩起来呜咽着。“改行吧!再让我看见你死性不改我活撕了你!”他抽泣着缩起身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我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我冲了出去,在潮湿的沥青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我胡乱舞着四肢挣扎着站了起来,朋友们在大声呼唤我,但我等不及了。我听不进去。我冲向最后一辆马车用肩膀猛地撞开了门。
科勒转过身面对着我,把爆炸项圈绕在了脖子上。他的目光凌厉,表情轻蔑……但却带着胜利的微笑。我气喘吁吁地举起枪,起爆器在哪里,我没看见。“现在想卖你自己了?是不是终于打算回心转意了?”
“你毁了我唯一的起爆器。”他用蹄子顶着项圈上的按钮。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废土卫兵,听说过连锁爆炸项圈吗?不需要起爆器的……一个炸……个个炸。”我不寒而栗,感觉肚子被切开,里面内脏流了一地。
“你活腻歪了?”我放下枪,绝望地问道。我只剩下一两颗魔法子弹了。瞄准他的脑袋,两发能带走他吗……能冒这个险么?“我放你走!我现在就付你钱!”我对他大喊,“我有六千个瓶盖!千万……别那么做!”如果我杀了他,项圈会爆炸吗?引爆条件是松手还是用力一按?
他朝我胸口啐了一口。“废土卫兵,你刚在外面杀的是我儿子,还杀了我的几个女儿。你就这样毁了我的家。你习惯了吗?你批判我们的时候仔细考虑过吗?”他盯着我的眼睛质问。我认识这疯狂的表情,于是把霰弹枪收了起来。“你不该多管闲事的,卫兵。”他扯动项圈的同时我扣下了扳机。枪声和清脆的“咔哒”声同时响起。
外面接连传来爆炸声。我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卡勒无首的身子摇晃着倒下。我一动不动,浑身是血。好像经历了一场血雨。我的嘴唇颤抖着。“我不想让你死的……我愿意付钱……该死的……”我紧闭双眼,捂着脸。“该死!”我捂住脸嘶哑着。
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多努力……废土还是赢了。它夺走了更多生命,残害了更深心灵。庄家站在屋子另一头默默看着,我尖叫着举起霰弹枪瞄准他开了一枪又一枪。飞镖弹打完了再装上爆炸弹。我不在乎磨损武器。霰弹枪一次又一次轰鸣,我摧毁了眼前的一切。就算面前有够我喝一辈子的狂野天马也无所谓。房间布满了弹痕。燃烧弹点燃了床铺,房间里很快就起了大火。
有那么一瞬间,我冒出来一个可怕想法:我不想出去了,让自己给他们陪葬。但这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间。
我还不能死,以后再说。我踉跄着退了出去。蹒跚到雨中。一步一步地向装奴隶的拖车走去。p-21救下了多少奴隶?有几个……晨辉和断渊着在p-21替他挡着雨。透明胶的表情十分难受。
没有蓝色标记。一个都没有。如果有幸存者,那他们也逃出了探测距离。
断桥变成了屠宰场,而我是屠夫。如果我置之不理……不行,那这种行径还会持续下去。所以说长痛不如短痛?我慢慢走向p-21,他身体抖的太厉害,晨辉几乎没办法给他打x注射剂。他的前蹄炸得血肉模糊,脸上沾满了鲜血。他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他呜咽着。“我不想害死他们,黑杰克。求你了。求你相信我。”
p-21以为我认为他袖手旁观吗?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说得好像他会袖手旁观一样……
不。别胡思乱想了。我默默看着晨辉给他注射海德拉药。她没有丝毫抱怨。毕竟p-21不能没有蹄子。受一点腐质感染是要付出的小小代价。毒素又在扩散。
我看见血淋淋的尸体。小马的血像河一样流到门外。小马的血与雨水交汇……流向河边。我头一次因为下雨而高兴。真的,雨把一切都冲刷走了。
最后,我必须处理一下尸体,可我却感到茫然。奴隶贩子是一大毒瘤。可奴隶们总该……走的体面!小马尸体并不易燃……也没有适合埋葬的地方。一想到要把它们扔进河里,我就更加害怕了,可能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时断渊走上前点亮了角。“你要干什么?”我轻声问。
“尽女神的义务”她回道,魔法浮起第一具尸体,飘到河上逐渐升高。围绕着核心的巨大战墙上方的红灯越来越亮,然后一束激光击中了尸体。喙灵顿河上空出现了一个光点,几秒钟后灰烬散落。
星星一颗又一颗。再一颗……
又一颗……
断渊仁慈地把奴隶贩子尸体也处理了。她比我更加善良。废土多了一处没有白骨的角落,晨辉不得不去搜刮,而她只能找到了一把子弹和瓶盖。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只想离开这里。我突然又厌倦了雨。厌倦了杀戮。厌倦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