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已经断气了,我却还要笑着说,“还好呢,睡着。”
“好。”对面陆在清的声音也有些不平稳,“我总算把我家里人劝好了,凌晨飞机出发去接你们和容羡,赶紧回来,我们兄弟……好好聚聚头……”
我没忍住,哭了出来,喊了几声陆在清,陆在清在那边应着,“唉,你别哭了,容羡要知道我把你弄哭不得打死我,唉……容羡……唉……”
他自己都要哭了。
后来挂了电话,我把事情转告给萧里,萧里已经连续两天没睡,早上看见他走路的时候还晃了一下,总觉得下一秒也要倒地。
可是萧里是不可能吭一声的,他现在几乎是大家的主心骨,他要是慌了,剩下的人都会跟着慌。自己从小到大的兄弟离世,他心里难过肯定不输我,但他不能说一个字,哪怕在奔溃的尽头,都用力摒着一股令人觉得可怕的理智。
他的意志力从来都是如此硬,心肠硬的人,意志力也硬。
我怔怔看着萧里的背影,他一个人行走,在我和容羡的彼岸,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
语言能够描述出来的情节都已经无法承载我们身上背负的绝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力透纸背化作无穷无尽的暴雨把我淹没。
容羡……我们说过以后三个人要一起去环球旅行的,可是你怎么就丢下我和萧里了?
这天夜里我一个人去河边走,看见桥的时候,脑子里所有冲动的想法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当场爬下去直接往下一跳——河水进入我鼻子的时候,我咳嗽了几声,但没挣扎。
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大家一起都别活了!
后来我被人救起,萧里气得发抖赶来,脱下外套裹住我,想也不想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声音都撕破了,“你他妈还想怎么样啊!啊?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做人对不对?薄颜,你真想死是不是?等我办完容羡的后事,干脆我们俩互相捅一刀一起死了好不好?!”
他歇斯底里地吼,“你和容羡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那时的我浑然不觉痛,连仅剩下的痛都被绝望这种情绪给剥夺了。
我望着萧里笑了几声,脸上不知道是河水还是眼泪,“真好,容羡不在了,你也走了,我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萧里浑身一震,灵魂如同钉上了十字架拷打,后来他沉默无声背起我,我湿漉漉的身体浸透了他身上的衬衫,男人的背稍弓,却不显脆弱褴褛。
卫廷后来才知道我跳河一事,又心急又心疼,搂着我不停安慰,萧里沉默站在一边,碎发落下来遮住眼睛,不发出一丝声音。
此时此刻卫廷再多心理学知识都是无用的,一个人的心要真的到了麻木的地步,不管用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
就这样风波不停地过了一个凌晨,终于等来了陆在清的私人飞机,见到机场里他的那一刻,我恨不得给陆在清跪下来。
陆在清语气迅速,眼眶是红的,“什么也别说了,我来接容羡回家。”
容羡回国落地那一刻,我看见了等在机场里的大家,几个人迅速围上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掀开布去看他。
安娜哭到昏厥,我也没撑住再次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容羡已被送去火化,卫廷告诉我,明日下葬。
我跌跌撞撞爬起来,去外面客厅,大家都在,我上去死死抓住了萧里的衣领,“谁让你火化容羡的?”
萧里沉默。
我歇斯底里,“谁允许你火化容羡的——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
我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怒吼,几个人纷纷来拉我,我忽然间倒退几步,摇着头,直接坐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又剩下我孤身一人了。
我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小孩。
萧里曾经在午夜时分问过我,薄颜,你对容羡到底怀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一种无法割舍,深刻入血液,根本没办法断掉的感情。我们之间守着彼此的理智和尊重,都舍不得对方受伤害。也由衷希望对方能幸福。我爱上萧里的时候,容羡帮我,安慰我,这种行为是本能,才不是在卑微地拉低自己的姿态,我们就像家人。
容羡下葬那天我强撑着去了,大家都红着眼睛,后来我实在忍不住,掏出手机来,又给容羡发了好多消息。
只祈求能得到回复。
我觉得寂寞,寂寞得身体都要碎掉了,点开容羡的朋友圈,才知他那天夜里发过一条动态。
寥寥数字,却让我灵魂尽失。
他说。
三个人的世界,终究太拥挤。
我站在风中,只觉得一颗心破碎了,扑扑簌簌往下滴血,看着容羡朋友圈那排字,就跟天打雷劈一样,头顶一阵恍惚旋转。
我晃了一下,伸手萧里先卫廷一步猛地把我扶住。
我用力打开他的手,退无可退,只一个字,“滚。”
萧里没说话,颤抖了一下就松开我,卫廷过来扶我,我跌跌撞撞扑入他怀中,手里快抓不稳手机了。
三人行,终有一离。
一语成谶。
何其残忍。
我想不到容羡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发这段话的,更无法想象,他出车祸的时候,这句话有没有在他脑海里掠过。
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是否还曾经记起过我和萧里。
最后出事的那一刻……眼前闪现的,又是谁的脸。
我没办法想象,我撑不下去了,情绪再一次崩溃,捂着脸嚎啕大哭,卫廷轻轻拍着我的背,他说,“我带你去国外好好休养一阵子吧。”
我说,“你国内公司不用管啊?”
卫廷说,“让我助理先帮帮忙。有重大会议我就飞回去,办完事再飞过来找你。”
我擦着眼泪,我说,“好。”
萧里站在我们身边,面容沉默,瞳仁幽深,像是一尊雕像。
结束的时候,安娜回到家里,整个人都是精神恍惚的,我们大家都陪着他们夫妻俩回去了,操劳大半生,他们就这一个儿子,而且好不容易把容羡培养得那么出色,结果一个车祸,把什么都抢走了。
萧里接了个电话,是叶天打给他的,然后告诉我们,“那个车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