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千子只好口干舌燥地张开嘴,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
他的表现奇怪到让一旁的埃斯佩尔都忍不住皱起了眉,甚至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他下意识的以为这位古老的红魔子嗣刚才是在吐咒
他只能想到这一种尚算合理的解释了,不然该如何理解伊斯坎达尔·卡杨此时的表现?
怎么?那个能在言语交锋上完全胜过他的巫师突然间变成了一个白痴吗?
答案是否定的,伊斯坎达尔·卡杨还没有失去他的智力,因此他在短暂的愣神后迅速地跟随赛维塔,行了一礼。
半秒钟后,他们听见一声叹息。
“亚戈·赛维塔里昂。”一个并不大的声音平静地开口。“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还有你,马格努斯的子嗣。请你务必记住一件事:无论这位伟大的帝国英雄在来时路上对你灌输了什么,它们都不是真的。说得更直白一点,他欺骗了你,以此来满足他自己的某种古怪的邪恶趣味。”
“现在请允许我稍微失陪一会,巴拉斯托城中今夜的气氛已经足够紧绷了,这门炮的响声不该再为其添砖加瓦既然那些人不愿开门投降,那么我就自己去一趟。”
言罢,他消失在原地。沉默再度降临,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赛维塔缓慢地直起身时,卡杨朝他扑了过去。
千子面色涨红地将他撞入了战壕内部,紧接着挥拳就打,三拳两脚之间尽是些狠辣招式。埃斯佩尔看不出他用的是什么类型的格斗术,但当务之急倒也不是这个,而是赶紧分开他们。
他慎重地举起右手,打算施法,可他的法术才刚刚起势,卡杨便用一记低吼阻止了他的施法。这吼声威严无比,仅仅只是一个简短的音节便让埃斯佩尔才聚集起来的灵能彻底消散,犹如君王之命。
亚戈·赛维塔里昂大笑起来。
“你学艺不精啊,埃斯佩尔!老格里萨克难道没告诉你一定要小心千子吗?尤其是在施法的时候!”
他一边抵挡着卡杨的拳头,一边如此喊道。
这仍有余力的表现让千子愈发愤怒了,他索性起身离开赛维塔,一个跳跃离开战壕,双手合十又张开,一把沉重的法杖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坠入他手中。
它通体都被某种古老的布包裹着,看不出半点神异。卡杨干脆利落地挥动它,使其尖端指向仍然躺在战壕里笑个没完的赛维塔,暴怒地咆哮起来。
“起来,和我战斗!以马格努斯之名,我要——”
“——你要怎么着?”赛维塔摊开手,躺在泥土中,满脸好奇地盯着他。“你要在这儿把我打成个残废?还是直接杀了我?”
千子的眼角重重地抽搐了一下,他怒不可遏地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收回法杖,愤怒不减地开口。
“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亚戈·赛维塔里昂!”
“一个玩笑罢了”
“玩笑?你让我在他面前颜面尽失!”
听见这句话,赛维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终于站起身来。
他拍拍黑袍上的泥土,三下五除二离开战壕,走到卡杨面前,毫不设防地将脖颈露给了对方。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距离,一旁的埃斯佩尔毫不怀疑,只要卡杨有心攻击,赛维塔就算不死也会立即重伤。
战犬聚气凝神地盯紧千子的脸,右手已握住腰后的爆弹枪。只要卡杨有动手的意图,他就会立刻拔枪开火
反制法术又如何?这个距离下的爆弹射击,除非他早已展开护盾,否则就一定会被命中。
而且,以他们刚才的表现来看,卡杨并没有为自己准备护盾类的法术。
但两人没有给他开枪的机会,他们都没有,无论是仍处于暴怒之中的千子,还是主动走入他攻击范围内的夜之长子。
前者松手扔掉了他的法杖,后者则缓缓地摇了摇头。他愈发靠近卡杨,声音也愈发低沉。
埃斯佩尔则在此时发现,自己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冷静下来了?接下来让我们都诚实一点,你还记得发生在佐亚上的事吗?嗯?需要我帮你回想一下,那发生在两个军团之间长达半月有余的对峙吗?”
“你们一声不吭的突然撤退,将我们扔在佐亚人的枪炮之下,无论我们如何在通讯频道内呼唤都选择静默——伊斯坎达尔·卡杨,尽管那时你还只是个小军官,但你应该明白这是多么恶劣的事。”
“我们干完了活才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你们,一整支千子大军,龟缩在一座可笑的高塔之下,每日按照那塔的限制派九个人上去翻箱倒柜,阅读知识,刻录书籍启明之塔,是吧?哈,我还记得它的名字,那该死的名字。”
赛维塔轻笑起来,满意地看见卡杨的怒火消散了。
千子似乎被那个名字激起了某种不堪的回忆,厌恶、仇恨和畏惧一同浮现,使他的面容变得扭曲至极,再无半点英俊可言。若非要描述,他现在看上去甚至不太像人
“它是蓝色的。”赛维塔接着说道。“佐亚人用他们世界上极为稀少的一种天然的蓝色岩石建造了它,再加上那个名字,这是多么强的暗示?只可惜当时的我们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卡杨铁青着脸,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不过,我提起这桩旧事来并不是想指责你什么,毕竟我的那些咒骂早已被我的原体代替我说完了,而你们的原体也代替你们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认识彼此的时间是如此的久远,以至于细想起来几乎算是上辈子的事,但它还是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相信你也是,毕竟那是大远征时期的珍贵回忆,我们不可能忘掉”
“因此,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卡里尔·洛哈尔斯是何许人也,我也不相信你不知道我们对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是何等态度。不过,你似乎忘记了这些事。不要紧,我可以替我死去的兄弟们重申一遍。”
“你听好。”
赛维塔抬手按住千子的肩膀。
在这一刻,他阴鸷的眼中各种情绪都有,其中最为明显的一种,大概、姑且、或许可以被勉强称之为恨铁不成钢。
“第八军团有且只有一个教官,他不是神,不是疯子,不是需要崇拜或敬仰的伟大之物化身。他切切实实地待在我们身边,与我们同行,并且流血、疼痛、死去活来,一遍又一遍,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
“最重要的是——如果有得选,他从来不想当那个什么狗屁的神。就像如果有得选,你的父亲也不会自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