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悠见的声音像是隔了很久才传出来,闷闷的一声,像是从胸腔发出的声音。
崔秩很满意似的笑了笑,但暗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却狠狠地将大腿上的肉拧了一下。
他茫然的双眼下意识转开,但若他能看见就会发现,秦悠见在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那双深邃如黑洞般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潜伏在黑夜的饿狼,要将这个兀自笑着的小孩拆吞入腹。
那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欲望和渴求,却在出口时生生变成了淡淡的一声嗯。
因为他怕吓到面前的人,所以秦悠见迅速收敛起周身的戾气和邪念,那双想要将人拉进怀里狠狠蹂躏的手只是轻轻地落在崔秩的头上。
秦悠见万分克制自己的力道,轻柔得像是在碰什么易碎品,生怕自己做出什么逾矩的动作。
朋友也好,兄弟也罢,就连陌生人都可以,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依你。
“既然是朋友的话,那不是应该互相帮忙吗?”崔秩扬眉一笑,将眸中那股有些异样的情愫隐到明媚的笑意当中,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都还没感谢你呢。”
“我帮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秦悠见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窗外,然后没再说话,还是崔秩反应过来之后又继续说道。
“那……我还欠你一条项链的钱呢。”
那一条他从未见过却被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落日玫瑰,每次他独自一人的时候都会拿在手里细细描摹,希望能将这条项链的样子在脑海中构建出来。
“我说过的,那个算演出费罢了。”
他虽然不混音乐界,但他却早就听过鼎鼎大名的钢琴天才崔谨,那是一个即便过了十年光芒也没有黯淡分毫的存在,反而每个人提到都会惋惜这颗音乐界的明星的陨落。
崔秩是崔谨的儿子,若是这个名头打出去,那一条项链怕是根本够不上两次的演出费。
“你怎么总想着它呢,明明我是买来送给你的,你这样会让我过意不去的,好像急着要跟我撇清关系似的。”
“啊……抱歉,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它太贵重了。”崔秩听到秦悠见略微失落的语气心头骤然弥漫出一股愧疚感,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好好好,我知道。”秦悠见看着崔秩略显慌乱的样子憋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小孩的头,这小孩也太好骗了吧,真想抱回家。
“你,你故意的。”崔秩自然听出了秦悠见的调侃和笑意,反应过来之后双颊立马涨红,粉扑扑的小脸更显得可爱。
“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你家到了,回家吧。”
“哦。”崔秩点了点头拉开了车门,刚站稳就听到另一边开车门的声音,他有些疑惑地循声侧耳动了动,“你……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送你上去。”秦悠见注意到微暗的天色,虽然无论明暗对崔秩来说都没有差异,但经过周其扬的那件事之后,他恨不得天天跟着这小孩出门,虽然他私底下都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崔秩的,但见不到人总是会不放心的。
“啊?不……不用麻烦……”崔秩一愣觉得太过麻烦,但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背就已经被一只宽大温厚的手掌给覆盖住了,力道不大却能够带着他向前走。
秦悠见的手掌其实并不算柔软,指腹间似乎还有淡淡的薄茧,但握起来却很舒服。
秦悠见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直接拿过了他的盲杖,然后带着他往前走,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有秦悠见在的时候他的盲杖就没派上过用场。
“能跟上吗?快了就告诉我。”
“有台阶,别摔了。”
“慢一点……”
“……”
其实这一段路程并没有很远,也并没有很难走,失明后他已经走过无数遍,所以到哪里转弯、到哪里上台阶他都是知道的,但秦悠见却隔一会儿就开口嘱咐,耐心十足。
似乎害怕他不敢说,又似乎担心他不自在。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秦悠见将他送到门口之后迟迟没有抬脚离开的意思,崔秩这才恍然发觉秦悠见似乎从刚刚在车里的时候就有些不太对劲了,似乎他故意将那些暗藏的危险说出来就是为了吓退他。
但他说话的时候明明带着一种深深的嘲弄和失望,在说到让他自己选择的时候甚至语气有了些许的颤抖,他明明一点也不想要自己离开,可他却装作毫不在意。
而当他做出选择之后,他又发现秦悠见像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似乎被人从悬崖边拉了回来,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
“我……”
“如果你不介意太晚回去的话,可以进来慢慢讲,我会认真听的。”崔秩不想要看到他踟蹰不前、犹豫不决的样子,明明初见的秦悠见是一个肆无忌惮、桀骜不驯甚至心高气傲的人。
“好。”
秦悠见看着崔秩那双并没有丝毫焦距的眸子,好奇怪,这个人明明眼睛看不见,却能够一下子洞察他的内心,然后抚平那些摇摇欲坠的尖刺。
于是,这天晚上,崔秩开着客厅的小夜灯曲着腿窝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秦悠见从柜子里翻找出来的小毯子,秦悠见则一只腿伸直另一只腿弓起半靠这沙发坐垫然后坐在地上。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崔秩抬抬手指就能碰到秦悠见微乱的头发,秦悠见一边讲着自己的故事一边偏头用余光扫过乖巧地将自己蜷成一团的小少年,少年的侧脸在昏暗灯光的掩映下像是一颗被云朵层层拥住的星子,若隐若现之间在他的心底闪烁。
“我是南城秦家的二少爷,我还有一个哥哥叫秦沐,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个人……”
“我的母亲林阮是林家的唯一的大小姐,而我的父亲秦启当时只是秦家一个并不受宠的少爷,但他们阴差阳错的相遇,而后我的母亲无法遏制地爱上了他,然后与他结了婚,帮助他登上了秦家家主的位置。”
“他们结婚后不久哥哥就出生了,听哥哥说,父亲那时候很爱母亲,只是很可惜,我并没有见过他们相爱的样子。因为自我有记忆以来,面对的就是无尽的争吵,激烈的争吵过后就是一片短暂的寂静,随之而来的便是父亲的摔门声和母亲的哭泣声。”
“我曾经以为……我是一切的源头。”
秦悠见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明明语气再平淡不过,但崔秩却从里面听出了悲伤,所以他抬手轻轻地搭在了秦悠见的头上,像他摸自己一般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