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关注着崔秩的秦悠见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崔秩倏然变化的神色，刚刚那些人的话他也听到了一些，黝黑的眸子划过不一样的光，握着崔秩的手紧了紧。

“不想听的话，我们可以离开。”

崔秩摇了摇头，拒绝了秦悠见的提议，爸爸说，音乐是神圣的，无论喜爱与否都要给予尊重，都要听完才能走，而且，他也并不是不想听。

秦悠见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舞台上的人，神色晦涩不明。

看来，是时候去好好查一查之前他刻意忽略的事情了。

钢琴声骤然停息，台下只有几声敷衍似的掌声，台上的人却毫不在意，只是象征性地朝着台下鞠了鞠躬，然后就缓步离开了舞台。

崔秩扶着秦悠见起身，轻轻地拉住秦悠见的衣袖：“我想见见他。”

秦悠见一愣，看了眼暗下来的舞台，瞬间就明白了崔秩说的他是谁，刚刚那个钢琴师是崔谨的徒弟，他小时候曾经在一场盛大的演奏会上见过，那时候十几岁的少年跟在已经声名显赫的钢琴大师崔谨的身后。

崔秩，崔谨。

他不是没有想过崔秩的身份，之前只觉得耳熟，现在似乎可以确认了。

“好。”秦悠见点点头温和地应道，并没有多问什么，小孩想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跟他说的，至于其他的，都没有小孩开心重要。

崔秩被秦悠见领着来到了后台，本来工作人员是不允许进来的，但不知道秦悠见同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他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着自己十分恭敬。

“就是你们想要见我？”刚刚端庄地坐在钢琴前面的男人此刻脱了燕尾服，只穿着一件衬衣，懒散地半躺在沙发上，仰头看过来。

“准确来说，是他要见你。”秦悠见挑眉，拉着崔秩毫不客气地坐下。

燕让看了眼开口的人，眼底闪过惊讶，怎么会是他，但秦悠见根本不理会，只是偏头看着手边的那个人，目光顺着秦悠见的手边看过去，燕让皱了皱眉。

心中蓦然涌现起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若隐若现，像是被一支羽毛挠得心慌。

“这位是？”

“你好，我叫崔秩，秩序的秩。”

姓崔？燕让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很急切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生怕开口惊到了眼前的人，只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秦悠见。

秦悠见耸了耸肩并没有理会惊讶的燕让，反而带着笑意盯着一脸真诚的崔秩。

“燕让哥？”崔秩半晌没听见燕让出声，有些担忧地开口，本意是想安慰下面前的人，但这句简单的称谓却让燕让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是……是你吗……小崔？”

“嗯，是我。”崔秩点了点头，目光虽然毫无焦距，但脸上却挂着纯粹又明媚的笑。

燕让颤抖着伸手在崔秩的眼前晃了晃，看到崔秩毫无反应地眨了眨眼睛之后，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双唇有些泛白。

“小崔……你的眼睛……”

“啊，车祸之后就看不见了，不过现在好一些，能看见一点光影。”崔秩谈起自己的眼睛时丝毫没有悲伤，十分平淡，甚至还有一点庆幸，“我上个月去医院检查过，裴医生说有希望恢复，所以燕让哥不必太担心了。”

秦悠见看着崔秩勾起的唇角有些恍惚，是怎样的一个小孩子，失去了父母却并未沉湎于悲伤，虽然失去了双眼却依旧没有失去对钢琴的热爱，纵使历经磨难也没有失去对生活的热爱。

这样的人，就像是一片泥泞中开出的一朵纯白的玫瑰，艳丽中带着圣洁。

“我……我只是……”

“我知道，燕让哥只是觉得很可惜，但什么可惜的，我至少活下来了。”崔秩抿了抿唇，继续说出了燕让那徘徊在嘴边迟迟不肯吐出的话。

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他是承载着父母的愿望活下来的，他从不会让他们失望，他会好好活着。

“我真的，很抱歉……”燕让半蹲在崔秩的面前，伸手将面前这个还有些瘦弱的小少年拥进了怀里，透过小少年诚挚的笑脸，他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师父。

青年时期的崔谨也怀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对世间万物都有着平等的热爱，这一点在他的弹琴的时候体现得尤为明显，这也是自己当年一下子就被崔谨吸引了的原因。

于是，后来的自己，为了能够成为崔谨的徒弟，没日没夜地练琴。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当时的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料到。”崔秩闻言摇了摇头，任由燕让抱住了自己，然后略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秦悠见在一旁没有出声，但看向燕让的目光却暗了暗，那双拥着小孩的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燕先生，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秦悠见看他半天都不松开崔秩，没忍住上手将那人从崔秩面前扒开，然后面带笑意地说。

燕让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眼让他打了个寒颤，燕让再看过去的时候却见秦悠见笑得很和善，他有些疑惑地甩了甩头，估计是自己的错觉。

崔秩当然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他今天来只是想来问一些事情的。

“燕让哥，你为什么会在南城？你不是一直在国际音乐大厅演奏吗？”崔秩想到之前在观众席听到的话就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没有发生什么，是我自己想回来了而已。”燕让声音一下子提起来，似乎是不想说这件事，目光有些心虚地转到别处，虽然知道崔秩那双眼睛看不见，他却还是不敢直视。

秦悠见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皱了皱眉，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孩。

“是爸爸的事，对吗？”崔秩却一下子察觉到了燕让语气中的不对劲。

燕让闻言瞳孔猛然瞪大，眸子里都是震惊，而秦悠见却十分愉悦地勾起唇角，双臂十分慵懒地搭在脑袋后面，微微仰头靠在沙发上，果然自家小孩儿就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