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返回目录 阅读足迹 更多章节
第1章 惶惑的沧浪河
第(3/5)页

我感到羞愧、可耻,我不要脸,丧尽天良。母亲在床上痛苦地呻吟,那声音迫使我必须要做一番认真的思考。我跑进我家后面的松林里,松针在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棉软而暖和。

松树长得很密,黑黝黝的。

林子里很静,没有一只鸟也没有一丝风。我曾经多少次在黎明时分,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钻进这宁静的世界,一面呼吸带有松香味的清新空气,一面做着美丽的幻想。

我在松树杆上搜取那一粒粒乳白色的松油,父母亲企图用没收煤油灯来限制我看书和写作,但这一粒粒松油却让我找到了光明,让我能够在灯下沉浸于写作,完全忘记围困着这个家庭的贫穷和麻木。

可如今为了伤痛中呻吟的母亲,我不得不抛弃我的爱好,这就像为了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我必须抛弃自己心爱的情人一样使我难受。我终于想清楚了,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的父母,我必须抛弃我的“情人”, 抛弃那些使我们家坠入贫穷的书和稿子。

我的眼泪流下来,掉在手里捧着的松油上。我终于下了决心,猛地站起来,疯狂地将手里的松油向那些松树扔去。

我奔出松林,直冲进家门,我的弟兄们还在装模作样地看书,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肯定是被我疯狂的样子吓呆了,所以我从他们手里抢过书本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做任何的抵抗。

我将家里所有的书连同我的稿子统统收集在一起,在我家堂屋里一本一本的撕碎。我的手抖得厉害,比当初父亲给我三十块钱订杂志时还抖得厉害。我擦了不知多少根火柴都没有成功,但最终还是将它们点燃了。

我面前的废纸堆得像一座小山,火苗越窜越高,熊熊大火燃烧起来,火焰烧干了我的泪水。火焰熄灭了,那些书和稿子化为灰烬,我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像僵尸一样久久地伫立。

汗水不断地冒出来,一滴一滴往下掉,我瘦弱的身体整个暴露在炎炎烈日之下。我光着上身,皮肤发黑发亮,但又在脱皮,头发精湿,裤腰那一段已浸在汗水里。大哥挑着粪桶有些迟疑,我说走吧,今天无论如何得把这片烤烟浇完粪水。

我的第一个计划是要赶上和超过干三哥。

干三哥总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他家刚刚盖了三间瓦房,大哥的身体比我强壮得多,一担粪挑在肩上根本算不上一回事,而我却不能。

我穿上棉袄的那天,就是五岁的时候,还像一个皮球,非常矮,哪怕半尺高的一个小土坎,我也得用双手帮忙才能爬过去。那时我似乎已有预感,我这辈子不会轻松。

一挑又一挑,腰酸疼起来,四肢没劲,可还得挑,不能停下来,得挣口气,一定要把烤烟种好,这样才有钱,才有可能超过干三哥。大哥说想歇一歇,我说不行,我们得换上新衣服,我们要修房子,要娶老婆,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每天早晨,我都第一个起床,在太阳还没有露脸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地里。我的大哥紧紧地跟在我身后,他被我鼓动得雄心勃勃,决心做一个万元户。那时候,由于我的专横和英明,大哥甚至父亲也不得不听我的安排。

太阳已经升起来,在浓雾中朦胧得像一团血。我们身上已经开始流汗,背上一大块衣服已经湿透。我们淋了好几挑粪,可是父亲的第三个儿子还没有起床。这时,怒气已在我的浑身滋生蔓延,我的整个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没有重心,双脚仿佛踏在云雾里,轻飘飘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生气的时候有我这样的感觉。

我将睡着那无赖的屋的门,猛地一脚踢开,发疯般掀开他的铺盖。那家伙光溜溜地摊在床上,像一条冻僵后刚暖过来的蛇在那里缓缓蠕动。我手中的赶牛棍子呼啸着落在他的屁股上和大腿上,那家伙睁开惺忪的睡眼,白痴似地瞪着我。

又淋了两挑粪,老三才懒洋洋的来到地里。他扛着一把锄头,走得极慢,生怕踩死了蚂蚁似的。怒火再一次从我心里呼呼地燃起来,父亲脸上的肌肉也很僵硬。老三到了地里还是拄着锄头,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上去,用尽全身力量将那家伙按在地上。

那是一片坡地,坡地下是悬崖,我们互相搂抱着一圈一圈地往下滚。我当时什么也没想,脑子里只有一片嗡嗡的噪音,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个万恶的家伙掐死。我们还在挣扎着往下滚,我已经失去理智不知道下面就是悬崖。烟苗被我们压得稀烂,我听见父亲在吼叫,却听不清吼的是什么。

父亲脸上怒气冲天:“你们两个狗日的想死!”父亲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如同打了一个炸雷,接着又是一巴掌。我愤怒地瞪着父亲,没躲闪父亲的巴掌,而那个混蛋却大哭起来。

父亲不再打草鞋。我将父亲打草鞋的家什用斧头劈碎,然后将它们化为灰烬。父亲没有反对,就是那些玩意,几乎使父亲整个一生都在贫困中煎熬。

我家的日子开始有了起色,有了生机,我们一家人的身上也亮堂起来,盖起了三间瓦房。干三哥开始对我们客气了,干三嫂却做出一副哭丧相,见了我们一家人脸就阴沉下来。大哥得意非常,嘴里常哼一些走腔走调的歌曲。

老三张扬着和他的那些朋友在镇上闲逛,很阔气地请他们去歺馆喝酒,说他有很多钱,已经可以任意挥霍了。我家还喂了三头牛,一大群鸡,三五头肥猪。因为这些东西我不得不唠唠叨叨指挥他们干这样那样,我经常发火。他们一点儿也不自觉,不给他们安排他们就坐着不动,找不到事做。

那时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心烦,后来才明白是最初的欲望还在不知不觉地燃烧,就是那些被烧掉的欲望,那些书和沒有写完的稿子,我老是想着它们,老是为它们做梦。但我不敢把它们找回来,我怕它们死灰复燃又把我紧紧缠住,让我不能自拔,再次坠入贫穷。

为了这个家,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欲望,甚至不再去学校听课,也很少和秋芬见面。尽管心里总放不下,总是想和她在一起。大哥找到了媳妇,父亲满怀信心地准备抱孙子,这需要一笔钱,大哥却像不明白这层道理。他和老三都对我不满。我总是要他们干这干那,仿佛永远没个了结。

事实也是如此,我们常常需要在深更半夜里绑烤烟或者捶包谷,整天都没有空闲。他们发火,因为不能自由自在,因为干起活来比我能干却要受我指挥。他们盼望活路早一天能够干完,然后痛痛快快去沧浪镇的小街上赌博或者看录像。我说,活路要是能干完,那不就是死路吗?

六月天的太阳煎得人浑身流油,地里也一阵一阵滚着热浪。我们三弟兄在红薯地里顶着日头拔草。我拔得很仔细,但是我的动作慢,他们就要求划分开来,划成三个等份,后来就划了。

他们的动作立刻就迅速起来,将我远远地抛在后面。他们拔完草扬长而去。我走过去一看,心里凉了半截。

他们拔过的地里大部分杂草还留在那里。他们敷衍了事。他们的这种表现不是偶然,于是我把他们懒惰成性的很多恶劣行为都想起来了,我怀疑是我错了,我无法改变他们,我这是在和上天作对。我又一次深深预感到,我家必将重新陥入贫穷。

“那时候真可怜。”在秋芬家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姨娘对我说:“我家八口人只分得几百斤粮食,你说吃哪样?你们姨爹就背起背篼到处借,用旧被条和旧衣服去换包谷,就是这些也没有多余的。”黄昏的暑气渐渐消褪,晚风吹动篱边的竹林。

院子里依旧挂满面条,秋芬的身影在长长的面条间闪现,窈窕而充满活力。有一刻我看见她对我嫣然一笑,脸庞如春花般璀灿明媚。我仿佛听见有谁在轻轻地歌唱,那是沧浪河的歌声,美丽、温柔而又有些忧伤、、、、、、

我知道自已心有牵挂又怅然若失,连忙对姨娘说,是的是的,我家那时候也一样,我记得父亲和母亲还有姐姐去清理人家已经收过的麦子,我们有一段时间就吃那一点儿可怜的麦面加上南瓜花煮的稀粥,那味道很好吃,吃一碗又一碗,肚子胀得像充满气的皮球还想吃。

大哥那时候一顿可以吃一大盆,可是他早已经把这些忘得干干净净,他和老三从来不肯认认真真做一件事,踏踏实实干一天活。我家还得穷下去,穷得精光,永远不能像你们家那样富起来、、、、、、不过这最后的几句话我没有对姨娘说,我没有这个勇气。

我开始对自己制定的庞大的致富计划失去信心,而被我烧掉的关于写作的计划却又冒出来。我知道我家必将走向贫穷,但是我却不能不想秋芬,我不能控制自己。

虽然我们两家在精神上和财富上存在巨大差距,而且我也明白我对她的思念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我仍然深切地思念着她。我不能确定我思念秋芬是不是和写作有关,或者我写作是不是-定和秋芬有关,我只知道我心有依恋,有所不舍。

门外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土地肥沃而松软。金黄的油菜花漫山遍野,蜜蜂嗡嗡地采着花粉,忙碌得津津有味。

阳光洒在脸上和身上,温暖而轻柔。在思念秋芬的时候,我置身于一片菜花中间,四周一片浓厚的金黄色。

我感受到一股熏人欲醉的春天的气息,这气息无法形容,却使人的活力受到一种莫名的刺激,从而骚动不宁。

通往沧浪镇的路边那一排梧桐树被人削去了枝桠,但许多嫩芽还是顽强地冒出,就像我对秋芬的思念之情,虽然理智尽力去压抑,但总有嫩芽要冒出来。

曾经有一个人,她的名字中有个 “兰”字,我不便说出她的全名。我相信那时候她在顷刻间就对我产生了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爱慕之情。她是一个少妇,面色红润,身材柔软而修长,胸脯高耸,充满活力。

那个时候,就在她异常热情地挽留我在她家吃饭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在这之前我们从未打过招呼。

她正在炒菜,炉子里的火很旺,菜在那小小的锅里滋滋地响。我只是找她办点她单位里应办的事,当她知道了我的名字,竟赶忙拿毛巾将桌子擦了又擦,请我坐下。她向我飞来一个媚眼,问:“搞写作的就是你?”我谦虚地笑笑算是回答,既不愿否认也不敢妄自尊大。

“她爸爸没在家,今晚上不会回来了,你就在这里吃饭。”我惶恐地往门外看,哗啦一声,有人将一盆水泼下楼去。暮色四合,天上下着秋雨。我说吃了饭,天就黑了,我还要回家。“不要紧。

不要走,饭马上就好了!”她一边说一边跟我眨着眼。我恍然站起来,凄惶地望一眼楼下那泥泞的马路,拔腿就走。我告辞时语调里充满了歉意。她追到门口,可我没有回头。

那时我刚好发表了两篇短文,但后来很长时间却销声匿迹。我问一个朋友这是为什么?朋友定定地望着我,毫不客气地说:“你那两篇东西带着很大的偶然性。”我悲惨地红了脸。

当我跑出少妇的家门,走在泥泞的马路上的时候,我居然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后悔。我不是后悔那顿饭,我只是后悔没有深刻地理解她那句话:“她爸爸不在家今晚上不会回来。”其实我当时就明白她那句话的含义,我只是没有去思考应做出怎样的决策就逃了出来。

我在大街上徜徉,心里有点兴奋,两腿有些迟疑,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往哪里去。我已经不想回家,我心里无数次地下决心离开我的家,远远地离开不再回来。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让我失望,使我厌倦。我愿去流浪,走遍天涯海角,但我又顽固地牵挂着一个人,牵挂着秋芬。

九月的风夹着雨丝飘在我的脸上,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有些惊慌地抬起头,秋芬正站在我的面前,惊喜地望着我。

第(3/5)页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都在看:修仙:开局靠杀人安身立命魔兽:部落尘埃死亡后,我靠欺诈师身份赢麻了说好的炮灰呢!我咋成他真爱了永恒大陆之命运奉天武工队,从炸鬼子神社开始综影视:各个世界荡一荡铠甲神扑出家为尼后,哥哥们跪求我还俗七零:冷艳美人被硬汉军长宠上天无双世子:开局大嫂提剑杀上青楼!退婚流?不,我靠绑定道侣小姨成大帝三千女帝全背叛,我直接摆烂天道追着喂饭,你说他是宗门弃徒锅从天降逆子渣夫都不要,安小姐独美!全球降临空岛:开局抽取神级天赋皇叔好细腰,娇娇王妃要轻哄刺激!夫君昏迷后婆母送我俊美侍卫守活寡三年,去军区离婚他慌了我,小狱卒,隐藏身份世间无敌止水红樱贱奴变杀神?系统督促我这样的啦拒当替身,改嫁绝嗣王爷杀疯了投奔东莞嫂子后,被女上司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