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逑让周芃把这张白色的帛书收下来交给了武凯之。

武凯之出身系世家大族，李逑早晚会对这些人亮起屠刀，但愿那时候的武凯之已经参悟了吧。

一轮议政到晌午，主要是把云梦州诸事都安排妥了。

众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厨房准备好的盒子菜都分好了送了过来，每人发了一个齐齐整整的竹制餐盒，所有人吃的都一样，没得可挑。

气氛为之一缓，有座的没座的都按照自己的人际关系三三两两扎堆凑到一起吃饭。

李逑并不喜欢守规矩，食不言寝不语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别呛出人命了，吃饭的时候想唱戏都没问题。

所以吃饭的时候，人如果比较多，那场面就热闹了。

跟李逑比较久的那么一些人斯文扫地，比如王延寿、周芃，蹲在地上都能吃饭，这会儿就和老大爷唠嗑似的，拉上伍又五、童贵儿等人，找了个角落一边吃，一边瞅着李逑和韩一月那里挤眉弄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就算是古人也是很有八卦精神的。

辛田山这样比较龟毛娇气的，就愁容满面地在那里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挑挑拣拣一大堆，发现自己吃不饱，就拼命暗示一旁的滕高。

原本是他下属的滕高，对外脸是冷的死人，也不爱说话，不过对内倒是很活份，倒是特别乖巧懂事，辛田山挑出来的完整的鱼块子、贝壳肉，他就拿走了。又把辛田山相对喜欢吃的鸡块、羊肉拣出来凑成个碟儿给他加上。

至于关系稍微远一点的，王山陈发宋明，还有特别保守、时刻要注意李逑人身安全的魏栋吴嘉等人，就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隐形人似的速战速决。

关系更远的门客和幕僚索性就去外面花园里找地方用餐。

而武凯之和杜浒等新加入的官员还在努力适应这种奇葩的吃饭气氛。

韩一月左右看看，最后给自己定位是伍又五这样的——没什么才华，就长了一张嘴，能干些知心知意陪进陪出的活儿，于是就仿着伍又五来。

但是伍又五他也不好学。伍又五有时候会在外面和徒子徒孙吃饭，好留出空间给李逑，但是今天这种情况，他就在李逑旁边一边吃一边注意李逑的需求。

这活儿韩一月暂时还干不了，他真想干还会被伍又五警惕——别说二十五了，韩一月想偷看伍又五的徒弟在干什么，都会受到一个警惕的“怎么你连太监的活儿都抢”的眼神。

索性他其实才刚吃过早饭没多久，看着那满满的一盒，估摸自己也就能吃完一半，可是又着实不想浪费，便想着索性带回去下午吃，刚好把晚上的那顿饭给省了。

李逑早早就把六个碗儿吃了，还剩半碟鸡蛋和一碟果子，留着下午议政的时候继续慢慢吃。

他吃完了就看别人的情况，头一个就看见了韩一月，规规矩矩地坐着，盒子摆在一旁动都没动。

李逑就问了：“怎么今天中午的菜不喜欢么？”

今天中午的菜那不都是家常菜？红烧河鲜、葱姜白鸡、手把羊肉、清炒菘菜、红烧萝卜、豆腐酸菜汤……好像和过去的任何一天都没区别。

李逑一发问，那伍又五还有伍又五的徒弟，以及周王辛童等人都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并不带鄙夷或者歧视，只是单纯的好奇。

早听说越王身边多了个值得注意的人，但是一直不知道是谁，原来是他。

……就这点好奇也让人坐立难安。

李逑环视他们一圈，让他们好歹别这样明目张胆地看，仍回过来等韩一月的回答。

韩一月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我想，带回去，吃。”

“那何必，你晚些饿了吃也一样。今天还不知道搞着几点呢！”李逑说，“今天剩下的时间继续改卷子，估摸着至少也得华灯初上。我们争取早一点把人都派出去顶上，万不能再耽搁南下的时间。”

李逑想卡着时间，在春耕最忙的日子结束之后把云梦州干了，这个时机就得拿捏得稳。

这几天正是耕地育苗的时候，还比较忙，再过一阵插了秧，就有一个比较缓和的时间段。

这么算一算，武州这边的活儿，这两天必须得收尾结束，就是熬夜也得把那些试卷都算好了下来。

即便是冬春，昼短夜长，李逑也会在中午略微留出两刻钟让众人醒醒脑子。所以虽然事已经堆得那么满了，李逑也没着急一吃完就急吼吼地继续议事，而是带头在暖阁四周活动活动筋骨，醒醒神。

他走了倒是安静，留下韩一月一个在暖阁里，面对十几双特别好奇的眼睛，真个坐立难安。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实在是硬着头皮也待不下去，便也跟了出去。

李逑在旁边的巴掌大的花园闲逛，岳承恩在兴致勃勃地和他比划自家的拳脚路数，李逑没见过他这一派的功夫，也跟着比划了两手，两人有来有去的，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于是韩一月又在暖阁后门的走廊那里站住了，他这双腿，就算想跟上正常人的步子都很吃力。他如果也过去问一拳一脚的，只能慢慢地行来，那越王还要不要继续溜达呢？

他只稍微纠结了一下，李逑已经先看到了他，就在几步远的地方问他：“你来不来陪我玩儿？”

韩一月指指自己的脚，摇摇头。

李逑把他上下看两眼，想到自己旁边这个老岳的脾气性格，说：“来练练上半身也是好的，你开弓的力气大，再学一门武艺更能自保。且过两天我要给你找一匹好马，就算脚上没有力气，腿也得能夹住马肚子，也好从这时候来学了。老岳他弓马娴熟，正合教你，你来嘛——”

说着李逑不由分说就把他拽了下来。

韩一月赶紧与岳承恩抱拳拱手为礼，李逑则对岳承恩说道：“我新收的门客，姓韩，什么都好，就是被奸人害了双足，使不上劲儿。可喜他本是猎户出身，于弓箭颇有天分，我不甘心他就此寂寂，在我们拔营前，少不得要请你帮忙一二了。”

“不敢说帮忙，我和韩先生互相学着。我这里都是军营里的东西，虽然也常出去打猎，还不一定比他们猎户更好用。”岳承恩非常敏锐地看到了韩一月手上的茧子，知道李逑所言非虚，很痛快就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