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里开了好些职位，王府属官也有，你怎么没去报名啊？”

报名通知单签发之后，李逑又穿戴一新地跑到韩一月这里厮混来了。

李逑翘着腿躺在窗下一张新搬来的榻上，阳光从窗外倾泻而下，照在他的织金红缎袍服上，金光闪闪，一片春意融融。

他一手支着头，一手规律地敲着榻边的木板，目不转睛地看着韩一月。韩一月神态安详极了，正穿着家常的檀色肉桂色棉袄长裤，一把头发随便搭在肩上，就坐在榻边专心致志地削苹果。

这苹果还是李逑带来的库存品。云梦南道本地的小苹果是很酸涩难吃的沙果类型，李逑不大喜欢。

韩一月以前用野果充饥，没少和沙果林檎打交道。即便是这样的酸涩野果，轮到他去摘的，也只有长得高又不好摘到的小果子。这么大这么红的林檎，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把苹果削好，掏了核，掰成两半递到李逑跟前让他选。

李逑把两半苹果都接走了，却没急着吃，而是将其中偏大的一块儿递到韩一月唇边：“我才吃了来的，这会儿吃不下第二个。不过是怕你不肯吃，哄骗你削好，就由不得你不吃了。怎样，赏一口？”

韩一月瞅瞅伍又五，伍又五点头示意，韩一月就知道李逑不是撒谎骗他，微微颔首示意道谢，便要伸手去拿，不想李逑却往回一缩手，笑嘻嘻道：“一月哥哥，我喂你呀。”

伍又五闭上眼，假装没看到。

韩一月脸上泛起红晕，试图反抗，未果。

李逑那手就像钢爪一样，牢牢嵌着果子，一点儿不会放松。

韩一月只好赶紧地咬了两口，酸甜松脆的果肉捎带着甜甜的果香，充盈在唇齿之间，不愧是贡品。韩一月以前从未吃到过这样的果子，更没吃过甜食，不觉就把大半个都吃了。

不反感不拒绝就好，有戏。

李逑舔一下指尖上的果汁，并不急着把剩下的也给他，而是又问了一次：“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没去报名考试？”

韩一月的嗓子在药力作用下有了些许回复，能发出些含糊的声音，只是不甚准确动听，有些沙沙哑哑的：“王爷，要我。”

“你是说我给你开的位置？幕僚，在我身边？”

韩一月点点头。

“那也可以考一个嘛，考上了总是多一分俸禄。你现在认得些字，弓马也娴熟，合格啊，怎么都能考个官职嘛。”

韩一月说：“不想留下。”

“想跟我走？这还差不多，没白疼你。”李逑这方递给他另外半个苹果，“这次考试阅卷结束，我们就启程去云梦州了。这里剩下的事要交给新任的太守和守备去办，就当是个小小的考验。春耕已经安排妥了，学校呢也有了制度，招考余下的工作只剩下各个岗位到任和排任务，这些事都有先例可循，不过是需要变通一二而已。若是连这都得我手把手教，那我也太惨了，我这是招了怎么样的一群酒囊饭袋才能这么无能？”

李逑说着，韩一月听着，他这并不是告诉韩一月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就是单纯的吐槽。他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来韩一月这里散散心就是唯一的消遣。

韩一月趁他分心，把剩下的苹果都叼走了，然后赶着他没回过神就解决了剩下的两口，又取来了纸笔，在纸上写字儿问他：“荷花、幼红等几位，会一起带走吗？还是会留下？”

李逑回道：“看他们自己。荷花、秋兰是想留下的，幼红她们可能会走吧，毕竟这里是伤心地啊。等到了云梦州，又会要解救一批新人，送去别的地方……这么一想真是任重道远。你在为她们担心？不必担心，外地人们又不认得他们。其实就算认得，也不打紧。只要她们自己不觉得出身是个问题，出身就不会是问题。认清自己的地位和过往，最关键的在于自己。一月，我知道你并不觉得自己出身如何，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韩一月又脸红了。大可不必如此直白。可是这份直白又那么热烈。

韩一月这些天在外面有些走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安静的倾听者，所以他听到了新雪园、更雪园里大家的担忧、憧憬、苦闷和强自镇定。

报了名的人多少都在外头受到了一些攻讦和鄙夷，他们也彷徨不安，也会纠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选择，也会犹豫如果真的考上了却被同僚排挤要如何处理……

一月磕磕绊绊地表达着他听来的信息。

李逑听完了，笑嘻嘻地问：“他们后悔报名吗？他们希望自己考上吗？”

一月摇摇头，又点点头。

人总是向着光明和希望奋斗的，就算是在淤泥里扎根，也会把叶片和花托出水面迎接清风明月。

围绕着越王招考，武州及附近很是热闹了一阵，报名了没报名的人总要嘴上几句，争先恐后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在人们越来越热烈的讨论中，报名工作结束，考试正式开始了。

虽然是很简单的考试，李逑依然按照未来的考试模式做了安排。

不认字儿的文盲集中在某几个考场，认得字儿的集中在另外几个考场，每个考场有轮班的四个监考，都是李逑的心腹随从。

试卷是李逑出好之后找的雕版工匠连夜雕出来印刷的，到现场公示后解封，试卷内容都一样，是张长达二百多道题的考卷，以选择题为主，足足要考六个时辰。

不过不同岗位主要看的题目不相同，比如考守备营的，主要看的是第二十一到第四十题的道德品格和第一百三十一题到第一百六十题的兵法布阵，再参考灵活应变的几道题的答案。

当然考武职如守备营、巡防、捕快、衙役的，还要加试体能、考核身体素质。

不同人的主要考试的题目不一样，这一点李逑没有告诉任何人，万一有人更适合其他岗位呢？

这套试卷前八十题都是通识题，包括基本判断、逻辑思考、基本数学计算、思想道德等等，后面一百多题才是分门别类的专业题型。

在李逑看来，其实只要通识题能答得差不离，后面的专业课，那可以再学嘛。这个时代的人对他而言那就是一张张空白的纸，别管是白纸还是黑纸，反正上面都没写字儿，都得从头教。

认得字儿的人拿着卷子自己做，到了饭点儿，每个人会分到一个夹糖的饼子充饥，要解手必得有个看号子的跟着去，以防作弊。

不认得字儿的就苦一点，一个监考在上面念题目和答案，他们在下面照着题号抄，抄完了写一二三四，这个进度就非常慢了，而且也不能倒回去检查，或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