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后悔吗？”

元灼想问问顾瑾。

走马川初见，你一见我，就叫我阿灼，叫我慕华，心心念念要跟着我，要与我一起。

我元灼有什么好的？一个废物，药奴，身无长物，心思深重难以全心全意的相信人，自私又卑鄙，总是言而无信。

元灼将自己一层一层地剥开，而后发现，她真的差劲。

小时候父君死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觉得轻松。

被抓去炼做药奴时，她恨天恨地恨世上所有的人，却不敢显露一二，只因为怕被打。

被册封为太女时，她是真的很高兴，但只那么一秒钟，因为她的好母皇立刻说了，她只是一个靶子，一个活靶子。

元灼不喜欢自怨自艾，世上那么多人谁比谁更苦，她只是很愤怒，只是想做点什么。

那张龙椅，人人都觉得她坐不上去，不配坐上去，她就要让天下人看看，她元灼，只要她想要的，就一定能拿到！

看，她的目标多纯粹。

她只是想要皇位而已。

她这样一个权欲熏心、总是言而无信的人，糟糕透了。

顾瑾会后悔吗？

即便现在不后悔，可他要是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她提前算计好的，他会吗？

元灼陷在思绪里，再一抬头竟是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睛。

元灼瞳孔猛地一缩，心里一阵恐慌，张了张嘴，竟是没胆子问一问，你何时醒来的。

这可是稀奇了。

顾瑾从被中抽出一只手，动作间拉扯到伤口，蹙眉抽气了一声，但他一直望着元灼。

“慕华……”

轻轻拉住元灼的手，顾瑾吸了吸鼻，继而弯了弯眼睛。

“我不后悔。”

他话音一落，一向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就像是被当头劈了一道雷电，呆滞住了。

“你刚才都说出声了。”

十四岁的顾瑾，手比元灼的小很多，他攥着元灼的手指晃了晃，抿了抿唇露出梨涡。

“而且你忘了吗？我阿娘自小就把九转还魂丹给我当糖豆吃，我的身体恢复得快，我虽睁不开眼，却听得到声。”

“……你，你听到了？”

元灼耳朵一阵火烧火燎，她一个女人那么多扭扭捏捏，竟是说出口了，让人听见了。

即便她再稳，但通红的耳朵和飘忽的眼神都做不得假。

奇怪的是，顾瑾好似什么也没看到，只是松开她的手，抽出另一只，向她张开双臂。

“慕华，抱抱我吧。”

元灼心疼得厉害，立刻俯身将他小心翼翼的抱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人填的满满当当。

而在元灼看不到的地方，顾瑾紧紧攥着她后背的衣服，泪如雨下，眼中翻涌着，那些复杂的情绪里竟似失而复得。

肩上湿热，元灼立刻就察觉到了，若说之前还迟疑，那她此时是真确定，她后悔了。

“小瑾，别哭……”

顾瑾用力地摇头。

元灼心都要碎了，他这样无声的掉眼泪，更让她愧疚。

“小瑾，是我对不起唔。”

唇上一热，元灼微微睁大眼睛，手熟稔地搂住他的腰。

少年容颜精致如美玉，闭着眼睛主动吻上来，虔诚得像是在献祭一般，蝉翼一般的羽睫微微颤抖，昭示着他心里的忐忑和不安，手却抓得很紧。

元灼隐约觉得不对劲。

顾瑾忽然退了一点，睁开被泪水清洗过更加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露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迟疑，轻声唤:“慕华。”

元灼以为是自己刚才没有立即回应让他不安了，忙按着他的腰将人抱回来，嗯了声。

仔仔细细看了看她，顾瑾放下心来，仰头吻她的额头、眉毛、鼻尖、脸颊以及唇瓣。

像小狗似的，元灼想。

“我好想你呀……”顾瑾心满意足地揽着元灼的肩背，脸上挂着泪痕，笑得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