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做不到啊,命运待她沈萦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一瞬之间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涌上心头,即使是这样的狼狈,这样的悲恸,她手里依旧紧紧地抱着绥绥送给她的那只布老虎,将布老虎护在胸口之上。
裴元嗣掰开阿萦捂住脸的手,将她强行抱到怀里,阿萦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他,然而她那点微末的力气如何能与裴元嗣抗衡,她连在床上想拒绝他都做不到。
阿萦自暴自弃了,她怎么能这么没用,这么低贱,拳头哭着捶在他的胸口上,仿佛要把她这十九年来遭受的所有委屈和不忿都发泄在男人的身上。
裴元嗣一动不动任由她捶打发泄,实际阿萦也没多大力气,她的力气昨晚早就在他身上被他用光了,甚至手还被男人的胸口砸得生疼。
慢慢地阿萦不打了,哭声也变小了,从嚎啕大哭变成抽抽搭搭,泪珠子细碎地往下掉,在男人怀里哼哼唧唧委委屈屈地掉着眼泪,活像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来找丈夫哭诉的小媳妇儿。
因为脸颊肿得怪疼,阿萦便将额头埋在男人怀里,等她哭完了抬起头,男人胸前的衣襟已经被她汹涌的鼻涕眼泪沾湿了一大片,玄色的衣衫上是一滩黑乎乎的痕迹。
此时的阿萦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的羞愧、忧虑和后怕。
她打他做什么,又不是他欺负的她,她怎么一点小事又哭成这样,还把大爷的衣服给弄脏了,大爷会不会责备训斥她
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思,她赧然地,小心翼翼地伸手为男人解开腰封,想为他重新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衫,意图以此来减轻待会儿他可能要对她发泄的怒火。
裴元嗣忽然抬起了他那只大手,阿萦立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了起来,以为他想打她,连忙闭上眼睛。
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掌却覆在了她颤抖的手背上,声音低低地,含着几分无奈,“昨晚没喂饱你,又想了”
“白日宣淫,不妥。”
话虽如此,他却主动拉着阿萦的手,散了自己的外袍和亵衣,露出男人沟壑分明、精壮而无一丝赘肉的上半身。
闺阁中少女怀春的时候,阿萦曾经也想象过自己往后夫婿会是个怎样的人。
表哥徐湛惊才绝艳,温润如玉,阖府上下无不被他的学识与风度所折服,他儒雅温和,更对她处处体贴照料有加,那时阿萦便想,若是以后找男人,她就要找湛表哥那样知冷知热的男人。
裴元嗣无疑是英俊的,只是他的英俊却和表哥完全是两回事,如果说表哥是如修竹般渊渟岳峙的谦谦君子,那么他便是那陡峭悬崖上傲然挺立的苍松劲柏,他的英俊特别有攻击性,他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特别叫人生畏惧之心。
他身材强壮,孔武有力,皮肤也不白皙,而是健康的古铜色,他的肩膀比她两个人还要宽阔,他整个人向她压过来时她根本毫无反手之力,只能任凭他欺负快活,所以男人那肩膀上还残留着昨夜她留下的两枚牙印。
更别提什么知冷知热,温柔体贴,他这人和这些压根不搭边,只要他平日里少训斥她两句阿萦都要烧高香。
可怜阿萦何时被男人这般促狭调戏过,她先是一愣,抬头呆愣愣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旋即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喂饱”是喂了什么。
阿萦瞬间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她、她又没朝他要,明明是他非要硬喂给她的
阿萦这么一羞恼,倒是忘记哭了,垂着脸不好意思地沉默了下来。
美人即使是被人打肿了脸蛋,哭红了双眼也楚楚可怜地别有一番美态,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粗鄙难看,裴元嗣就这样光着上半身下去取了药和刚煮好的鸡蛋回来,将药膏用她发上的簪子挑出一些来,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抹到她的脸上按揉开。
阿萦想自己涂药,裴元嗣只不过皱了皱眉就让她吓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完药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和他打商量道“大爷,您您下次能不能别带我去见二小姐和四少爷了”
“为何”
“唔”
他没穿衣服,她便不敢抬头看他,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去,“我身份卑微,按规矩原不该和主子们坐一处玩耍的,您今日带我去撷芳院,已经是破了规矩,惹得太夫人不高兴了,我不想那样,我也承受不了您对我的好,求求你以后不要管我了,我,我也很喜欢现在这样安静平稳的生活。”
“你撒谎。”
裴元嗣说道“我看的出来,你很喜欢和绥绥昭哥儿亲近,你昨晚还答应我从今往后要对我说实话,才不到一天你却又变卦,阿萦,做人不能这样朝三暮四,食言而肥,此非君子所为。”
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阿萦忙握住他的手急道“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食言骗您的,我、我是不配和主子们坐在一处其实您说的没错,我这样的人,不会说话,不懂礼数,字也不识几个,二小姐和四少爷跟我待在一处久了会被我带坏的”
“我知道您是在为我好,您对我真的很好,我,我没想到您还愿意哄哄我,我已经很知足了,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哄我”
阿萦说着眼泪又心酸地掉下了,止都止不住。
当初为什么绥绥一出生就被抱走,为什么昭哥儿只能在她房里养半年,她知道的,她都知道,除了因为这两个孩子是为长姐沈明淑生的,还是因为她不配养孩子们。
她胆小又懦弱,无知又无能,这样的母亲会教养出什么好孩子
她不能让孩子们毁在她的手里。
还有沈明淑,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他过分宠爱了她,沈明淑也不会这样气疯了似的跑过来打她,阿萦害怕孩子们会遭到她的报复。
她的顾虑实在太多太多了,身处低位的人总是要考虑得面面俱到,因为没人会去替他们着想。
“你怎么这样想自己,谁说你不配了”
裴元嗣既怜惜又心疼,叹口气将她拥到怀里,“阿萦,你很好,真的很好,你温柔,善良,体贴,单纯,你懂得替别人考虑,说话做事从不斤斤计较。”
“你虽然不识得许多字,但你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你会为我和孩子们做出结实又好看的衣服鞋袜,你虽然性子羞怯胆小,但那是因为你母亲早逝,父亲懦弱,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如何去变得落落大方。”
“你说你不懂礼数,但你哭湿了我的衣服会感到抱歉,食言了对我的承诺你会感到愧疚,你懂得反思自己,更懂得去感恩别人,你是个好姑娘,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也很”
裴元嗣突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