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戒阁,只有烧得通红的礁铁勉强闹出了点动静,噼啪作响。
卞沧临一动不动的跪在九阶台下,瞪着面前黑漆漆的石阶,一面算着日子一面暗想:那老狐狸……此时应该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吧……
六日前,佑安侯府。
陈醒双手接过子阳茂递过来的茶盏,浅抿了一口:“这茶……莫不是云峰的望崖青?”
“呵呵呵,”子阳茂捋着胡子笑道:“你这品茶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
“全仰仗侯爷的指教。”陈醒一面回着话,一面放下茶盏,起身去提起桌炉上的小壶,往子阳茂专用的紫白泥茶壶里又添了些热水,“侯爷,此次户司涉案官员众多……我们择冕司勉强挑了些府考成绩还不错的新人去补了一部分缺值,但这户司侍首……”
“侍首是重职,除了谨禁司,还得过得了陛下的眼。谨慎选些有经验的,先奏报上去。”子阳茂不紧不慢的拿起紫白泥茶壶,握在手中把玩取暖。
“……昨日左少辅倒是给了份名单,只不过……看着都是些不眼熟的。”
“不妨事,你就按那名单,删去一些,再添些知根知底的进去。左少辅憨直,不如你明晰朝堂用人的规则,平日里……你多提点、修正便是。”
“是。”陈醒点头应下。
“……倒是太子……”子阳茂搓了搓茶壶盖,眉头微微紧了紧。
“殿下近日正忙监兵细作的案子,应该没那空闲管户司选官吧。”
“嗯……确是如此。不过……”子阳茂拿起茶壶对着壶口喝了一口茶水,喃喃道:“越周全……越好!”
当夜,他便写了封密函送到举文汇馆。隔日拿到回函,又急急忙忙的命人去海川食坊定了宴席。
忙得焦头烂额的巡卫府,连门人都困得直打瞌睡。若是平时,卞沧临早就大发雷霆训斥了,然而眼看着太后给出的十日之期越来越近……他比巡卫府还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管眼前这些没规没矩的玩意儿。
“殿下。”身着绯袍的褚苍浔迎出门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忙了这么些天,不多休息休息?”
“扛得住!审了多少人了?”卞沧临摆摆手,揉着眉心一边走一边问。
“一多半了。”
“都卫府那边收监了几个重要的监兵商贾,我觉着还是得交给你们谨禁司来办。摇香馆和柳条巷查出的细作……若是些没什么可挖的小虾米,就送去都卫府吧。”
“是。”
“卫行舟呢?”
“还在地牢里关着。”
“这厮掺和的事儿太多,知道的肯定也多!不急,慢慢收拾。”
“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让见人、不让见光!不按时也不按量送饭,先耗着他的精气。”
卞沧临拍拍他的肩,松了口气:“就知道交给你准没错!”
褚苍浔笑了笑,挥退旁人,推开禁司正公廨的门:“兄长想喝什么茶?”
“都行。”卞沧临跨进门,几步走到堆满书卷的桌案前坐下,指了指摊在桌面上的卷册问:“摇香馆的讯录?”
“对。”褚苍浔坐到一旁的歇榻上,选出一只小罐打开来闻了闻:“玉春?”
卞沧临没应话,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伸手从腰包里摸出只灰黑色的小布袋子扔给他。
“嚯,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拿只小布袋子装一愿香……不怕跑香吗?!”
“这布袋子是琰儿用茧丝加了秬麻花丝蕊特制的,又用毋蕨熏制过,跑不了。”
“说起来,楚姑娘还没醒吗?”
卞沧临停下翻卷册书页的手,不自觉的喃喃自语:“还真希望她能多睡两日……”
褚苍浔坐在窗边,离桌案有些距离,所以只闻其声,却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便抬起头去看他。
“兄长?”
卞沧临回过神,一边继续研读手里的讯录,一边淡漠的开口:“琰儿没事。言老头说,她中了监兵国的迷药,身体无碍,只是要清醒……还需要些时日。”
褚苍浔看了眼他的表情,在心中悄悄揣测。
“……听苍洝讲,兄长从皇城回到十里归居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甚至一反常态的没有先行去欢居看看……”他拨弄完烧水小炉里的木炭,一边解开布袋取茶叶一边淡淡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与楚姑娘相关的事吗?”
“她……”卞沧临顿了顿,皱起眉……欲言又止。
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算了,说与不说,都一样。这事儿……寻不出坦途……”
褚苍浔笑了笑,重新系上布袋子,盯着小炉里扭动得欢的火焰,慢条斯理的张了嘴:“平坦大道是路,优在快捷便利;荆棘小径也是路,优在置身景色。坦途走得,崎岖的山道就走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