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验尸, 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不仅仅关乎于谢家的尊严,还关乎于世家的体面。
谢家进祖地开棺,这件事跟当初皇帝要娶世家女的事情是一个性质的,若他真的开了棺, 其它世家也是要唾弃的, 而且吧……自家人知自家事, 那棺材里到底有没有人,只有谢家人自己知道。
正如范婉所说, 世家有世家的骨气,哪怕葬下的是空棺, 也不可能叫孤魂野鬼葬到谢家的祖坟里去。
所以谢家不会开棺,也不可能开贵。
可不开棺, 就无法证明那人不是谢大郎。
现在球抛到谢家手里, 谢家是丢也不是, 拿也不是,就这么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若说皇帝咄咄逼人, 那自然是没有,从头至尾, 皇帝也只是要求谢家拿出叛贼不是出自谢家的政局, 可若说他没有咄咄逼人,恐怕也没人相信, 因为显而易见,皇帝从一开始就认定了, 那叛贼头领就是出自谢家。
所以说,谢家是注定要做炮灰的。
谢大人自从下了朝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 家里人来询问,便知说,若是国师来了,再来喊他。
国师是谢家人,这事谢家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们一直自持嫡脉,便是要拜见,也得国师来拜见他们才是,而且谢家与崔家这些年算不上和睦,而国师和崔家的关系则是很好,所以谢家也赌着一口气,你不来见我,我也不去见你。
以至于这么些年过去了,明明同出一脉,却从未打过交道。
可纵然如此,谢大人也是不惧的。
同姓谢,若当真被人欺到头上来,打的不仅是他的脸,还有国师的脸呢。
所以谢大人心底并不惧怕,甚至想好了,一旦国师来了,该怎样才能将国师争取到他们这一方来,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国师根本就没有来,来的是一道要他们证明反叛头领并非谢家大少的圣旨。
这……还能怎么证明呢?
京城这边谢家到了危险时分,远远从梁地逃亡西北的谢家大少爷此时日子也不好过。
他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着。
很快,屋子外面一个纤弱的身影端着碗走了进来:“公子,药好了,快喝吧。”
看着那背着光的身影,谢大郎闭了闭眼,才应了一声:“扶我起来。”
那女子赶紧将手中的药碗放在简陋的桌上,然后回头来扶谢大郎坐起身来,又爬上床,跪在床沿,给他背后衬了一床被子,见他坐稳了,这才回头又将药给端了起来,捏着勺子吹了几口,才将勺子凑到谢大郎嘴边:“公子快喝药吧。”
“我自己来。”谢大郎挡开了女子的手,自己接过药碗一口饮尽。
喝完药的谢大郎,面上多了几分红晕。
女子接过空碗,有些踌躇的看着谢大郎:“大公子,药已经快喝完了,咱们得想办法买点儿药了,这个月京师那边小元丹也没送过来,若再不服药,公子的身体可怎么办?”
谢大郎又咳嗽了几声,摆摆手:“我这身子吃了几年药已经好很多了,如今不过是受了风寒而已,不碍事。”说着,他安抚的对着女子笑了笑:“况且,我这身子如何,你该是知道的,没看起来那么脆弱。”
女子忧心忡忡的点点头。
“行了,你先出去忙吧,我睡一会儿。”
谢大郎将女子支出去。
门缓缓关上,屋子里恢复一片寂静,谢大郎靠在被子上,眉心紧紧的锁着,梁地的失败是他不曾想过的,自他十五岁起,梁地一应事务就交到他的手上,哪怕他身子不好,家中长辈依旧委以重任,只因他是谢家嫡脉的长子嫡孙,整个谢家都是他的责任。
可谁能想到,梁地筹谋十数载,最后败在一尊小小的神像上面。
想到梁地征兵所遭受的打击,谢大郎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睁开眼睛。
不行,他决不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坐以待毙,,这一次是他大意了,叫人看见了他的脸,文和还被抓了,恐怕现在皇帝已经知道反叛军的首领是他,谢氏一族数百口人的性命如今都背负在他的肩膀上,他若败了,谢家就彻底败了,所以,他绝不认输。
想到这里,他猛然坐起身来。
明明虚弱不堪的身子,却从内里涌现出一股力量来。
既然梁地不行,那就去西北。
如今镇守西北的征西大将军乃是路家的路秉章,想当年,路家被皇帝下了诏狱,一家百余口人,如今只剩下路秉章一人,他不相信路秉章对朝廷依旧忠心耿耿,一点儿恨意都没有。
谢大郎从怀中掏出玉瓶,瓶子里是一颗珍贵的纳元丹。
药圣宫出品的纳元丹,向来只供给给宫中,若不是家中有关系,还拿不到这么一颗药,说起来,父亲将药给他的时候,说是用来救命的,如今命还苟延残喘,可他却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
一口将纳元丹吞了进去。
谢大郎只感觉一股暖流瞬间滋润了四肢百骸,舒服极了。
等这一阵儿舒适的感觉渐渐散去后,他才感觉身子好似轻松了不少,这叫谢大郎不由想起那位国师大人,说起来,都是谢家子,他为嫡,而国师为旁支,当初国师初到京师,谢家自持身份,不愿主动上门,谁曾想,如今却境遇颠倒,那国师反倒成了他们高攀不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