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风雪之中，少女跪在已经冰凉的徐婴面前，声音中已经多了些许哭腔。

这等景象，好似徐婴多年以前也见过，那时的自己也是如此模样，看着病榻上的老道人，哭得泣不成声……

恍惚之间，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徐婴又看见了当年的那个自己，被亲人视作不祥，孤独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之中哭泣。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讨厌我？”

少年徐婴哭泣着说道，身形干瘦，长期营养不良的他，看起来模样有些可怖。

“你是天生魔胎，自然得被世人唾弃咯。”

这是如今的徐婴给那时的自己的回答，天生的魔胎，个个都是天生的坏种，长大之后必定祸乱人世间，几乎没有例外，曾经最不相信这一点的徐婴好像直接成了最好的例子，无恶不作，当真是恶人中的恶人。

因此徐婴自然是不会看着同样天生魔胎的徐凝和自己走上同样的道路，在那场完全算不上平等的交易之中，徐婴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让白川去打破所谓天生魔胎的诅咒，让少女走上一条他曾经想走，却无法走上的道路。

代价则是，章凤仙和徐婴的命。

“他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想让他曝尸荒野的话，就麻烦让让。”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少女身边响起，她抬头望去时，那是一位模样苍老且慈祥的老人，儒生打扮，黑色的儒衫上没有半点雪花残留。

来人正是白川，为人世间这位作恶多年的魔头送行。

只见白川缓缓抬手，漫天的风雪也随之停息，转而一道耀眼的金光无声地刺破云层，洒落在徐婴早已冰冷的尸体上，有无数黑雾自徐婴体内逸散而出……那是所有天生魔胎体内都会存在的魔性，谁也说不清这玩意儿是如何出现的，谁也未曾见过这份来自人世间最深处的恶意的源头到底在何处。

普通修士修炼时，走火入魔过后，也会产生一丝丝的魔性，来侵扰修士的心智，那一丁点儿的魔性都能直接毁掉一个修士的修道之路，而天生魔胎自出生之时，内心便是带着许多魔性，并且渗入了婴儿的命运之中，寻常手段，根本不能驱逐一二，只能靠自己去熬，熬不过，就成为了魔性的奴隶，到最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只知道杀戮，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如徐婴这般境界高深的修士，也是曾经有数次失控，险些酿成大祸。

魔性也会随着修士成长而不断成长，就如同徐婴此时体内溢出的魔性，也足以瞧见徐婴当初是废了多大的功夫，才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魔性。

遮天蔽日的黑雾自徐婴体内窜出，疯狂地蚕食起了世界的本源，白川只是默默看着。

那黑雾之中，充满了绝望，杀戮，憎恨，悲哀……人世间的种种恶意，还夹杂着昔日远古时期，那群混沌之中的古神的低语，即便那群古神已然长眠，可祂们的诡异能力似乎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人世间的脉络之中，对于白川来说，这大概也能算是意外之喜吧，毕竟云巅仙人境界的魔性，真是少见。

只可惜本体已经死亡，剩下的这些黑雾也只能在绝望中慢慢走向死亡，不过白川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让这玩意儿去死，先将它关在自己构筑的梦境之中，好好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那团黑雾兴许觉得自己已经吞噬了不少天地的本源，稳固了身形，实际上在少女这个局外人的眼中，白川只是简简单单地拿出一个小瓶子，将那黑雾吸入瓶子过后，就没什么多的动作了。

失去黑雾支撑的徐婴身躯散发出点点微光，好似要消散于天地之间一般，可云巅境的修士，死后哪儿有那么容易分解，现在章凤仙的部分尸块还藏着白川无数个梦境之中，慢慢消化。

对于徐婴，白川自然不会用如此粗暴的手段，只是稍微用了点力，就让这副价值比得上半个人世间的财富的云巅仙人身躯化作无数微光，有序地向着天幕散去。

于此同时，某个任何人都无法寻到的寂静之地，一尘不染的徐婴享受着一生都未曾感受过的宁静，同时望着漫天稀奇古怪的生物，神色中出现了一丝了然。

“沉睡了这么多年的王八蛋玩意儿，还真是死心不改啊？”

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不然高低得试试这些昔年的古神的能耐，徐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自己如今的状态实在玄妙，就连自己都不好说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说是死了吧，也不像，说是活着吧？他又感知到自己的魂魄与身躯还有那个烦了他许多年的魔性也是一并消散于天地之间。

“所以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破碎的大地上，悬浮着奇形怪状的古老神明，祂们被强迫沉睡了很多年，也许会永远沉睡下去也说不定……

据徐婴所知，这群玩意儿应该是那群神明时代之前的统治者，可是最终也没被杀死，只能让祂们陷入沉睡之中，不像后来人世间的修士，直接将漫天的神明杀了个干净，一点儿后患没留……好像还留着几只？

四周死寂得可怕，徐婴就那么漫无目的地闲逛着，顺带着瞻仰一番这些古老至极的生物的模样。

都说祂不可直视，不过其实境界到了一定的地步，就算是在祂们身上打滚都无所谓，毕竟世间万般法，随后求得不过就是个殊途同归，你若是让凡人来观道祖的道，还能变成一个疯子都算你是天生的奇才。

只是很奇怪的是，这群古神明明是有着实质般的形体，可仔细望去，却只能看见一条破碎的大道长河，离散在天地之间，仿佛祂们本就是一条大道，不过却是破碎不堪，像是被谁挨个打碎了，不得不陷入沉睡之中，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这场轮回之中，祂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如此想着，徐婴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徐婴走到了这片寂静之地的尽头，看着面前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徐婴久违地感受到了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气。

“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