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他醒了!”
再次恢复意识便感觉到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虽然依旧夹杂着些寒冷的微风,但却已经让冻僵的我好受许多。蜷缩成一团倒在雪地中的我如同融化解冻的冰块一样,身体一点一点活络起来,关节像朽木一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翻过身将手掌按进寒冷刺骨的积雪中,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然后赶紧将麻木的双手揣进衣兜之中。
身上的积雪已经融化成水,渗入我厚厚的棉衣里,所以身体格外沉重。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黯淡下来,夜空中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灿烂繁星,这是在墨格国难得一见的。
风雪之中,摇曳的火焰在木柴堆中噼里啪啦地燃烧,低垂的夜幕下橙色的火光格外耀眼,送来一阵又一阵温暖的热浪,周围的积雪也融化成浅浅的水洼。环顾四周,许多陌生的人影缄默地潜藏在黑暗之中,与周遭黑魆魆的婆娑树影融为一体。
“兄弟。”
粗犷的嗓音响起,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影缓缓从火堆后浮现,他的头顶上套着毛茸茸的棉帽,飘忽不定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黑黝黝的脸庞。
“你是从哪里来?”
“我吗?我是个画家,想进深山中写生,结果遇上了暴风雪,就迷路了,幸好遇到了你们,救命之恩真是感激不尽!”
我随口胡诌,但感激的心情却并非作假。
“你是从日月城来的吗?”
身旁一道野兽般的黑影忽然靠近,却只是伸出戴着棉布手套的手向我递来一片干粮饼。
“多谢多谢!我的确是从日月城来的。”
我接过硬邦邦的干粮饼后,心中一喜,日月城,是我听过的名字,是斯奥许大陆北边的最繁华的港口都市,我现在身处的就是林长青的老家——亚达克共和国。
“那你知道这里距离日月城大概还有多远吗?”
火堆对面的中年男人问道,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微眯的双眼锐利而有神,立挺的鹰钩鼻如刀削一般,老鹰般威严的面容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中冷森森地闪动。
“抱歉,我不太清楚。”
我还猜不透这伙人的底细,不过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现在的情况算不上太好。
“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拿出来我们一齐……”
身旁的那道黑影凑了上来,说话间呼出带着湿气的白雾,我也借着一侧的火光能够勉强看清他的模样,他的面容不像火堆对面的老男人一样阴翳冷厉,尽管皮肤也是同样黝黑粗糙,却长着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宽鼻头,看上去三四十多岁的样子,说话更加亲切些。
“住口!”坐在火堆对面的男人身躯微微一震,恶狠狠地呵斥道。但又立即沉下声来,微微弯腰向我致歉,用平静又沧桑地声音说道,“真是失礼了,请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怎么会!我携带的东西都遗失在风雪中了,不然一定拿出来和你们分享!”
我连忙摇手,现如今,我的身上一贫如洗,而且对周遭环境一无所知,他们就像我的救命稻草一般,是我逃离这片深山的唯一希望。
“请问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火堆对面的人似乎是这群人中最有威望的一个,听了他的呵斥,我身旁的年轻人立马低着头闷声不响。其他人也纹丝不动地坐在周围,一言不发。
“我吗?我叫做卡洛斯,姓卡,名洛斯。”
我恭恭敬敬地答道。
“卡洛斯先生,今年的雪灾害得我们的村子实在是没办法再呆下去,而且战争又爆发了,我们那随时都有被波及的危险,我只好带着村子里的人出来逃荒。”
对面那个年老的男人语气沉重,缓缓向我诉说道。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问道。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就在和利米欧沃国相邻的边境上,听消息说敌军的骑士见亚达克人就杀,那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若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从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逃出来。”
我身旁的年轻人抬起头,绘声绘色地向我说道。
“回到日月城的话,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的。”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出了空头支票一般的承诺,如果这样能够坚定他们救助我的念头,那就太好了。
“时候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卡洛斯先生你就先睡吧。”
说罢那两个男人便悄无声息地从火堆旁离开,各自寻了一个昏暗的角落休息,那个较为年轻的男人靠在一棵树旁,取过一杆猎枪竖直抱在怀里,歪着脑袋便睡去了。我也学着他的模样,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倚靠在粗壮的树身下躺倒睡觉。
虽然心中还存在许多疑惑,但是这伙人大致情况还是基本了解了,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跟随着他们行动,还是有很大概率可以到达繁华的日月城。
望着夜幕之中的满天繁星,我的心里已经开始幻想着到达日月城之后的旅程了,躺了一会,那些沉睡在四周的人们,此起彼伏的发出了令人安心的鼾声。我无声地潜藏于人们安眠的鼾声中,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刚回归族群的孤狼,此刻终于得以放下担忧与戒备,安然地享受群体生活所带来的安全感,心底不由得感叹人类真是群居动物。只有靠在树干旁,坐着睡着的那个男人,黑暗中的轮廓像一只警戒的猫头鹰一般,突兀地立着。
拂晓时分,白茫茫的朝晖穿过厚厚的云层撒向大地,刺眼的光芒将我惊醒,我顺着耳旁的声响扭过头去,原来是那个抱着猎枪睡觉的男人早早就醒来,正坐在火势减小的火堆一旁向其中填着柴火。
借着晨曦的光芒我此刻才能终于看清这伙人的模样,他们大约有五六人,身上都裹着色调暗沉的动物皮草,头上戴着各式保暖的棉帽,浑身上下都因风尘仆仆的旅程而弄得脏兮兮的,而我身上穿着的这身色彩明亮,几乎还是崭新的衣服则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意识到这点后,我当即就想找个泥坑打两个滚,将这身碍眼的衣服弄脏。
不远处的林子间,竟然还有一只身形高大的马匹,它身后停着一辆载满货物的木板车,上面大包小包麻袋里装着的,应该就是这伙人的行李。
一个两颊被冻得通红,长相朴实和蔼的女人抱着一口黑锅靠近了火堆,她的年纪看上去和那个抱着猎枪睡觉的男人相仿,
此时,负责添火的男人注意到了睡醒的我,于是抬手向我打了个招呼。
“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这是要干什么?”
我指了指正在将锅架在火堆上的女人,问道。
“啊,准备烧水。”
他们两人手捧着积雪,放入烧热的锅中。
“要做吃的吗?”
“不,就是烧水,走一天的路,要提前准备好喝的水,直接吃积雪的话会被冻死的。”那个男人说着说着,就伸手进怀中,在胸口摸索了一番后,掏出一个皮革缝成的水袋丢到我面前,“你拿这个接水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