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一生无名无姓,如同戏台上唱腔一起,比作过场的人物。
将军是个孤儿。
年过六岁的时候,母亲上山采药,脚下失根,没留神的一滑,人就失去踪影。
父亲拉扯将军半年。在给妻子上坟的时候,纸钱起了荒火,荒火到了双眼,眼仁被荒火烘瞎,没两月就病死了。
可以说,将军早些年的日子过得十分凄惨。
父母也给将军起过名字,大多是些狗蛋,剩子之类的贱名,毕竟贱名好养活。将军不喜欢,更爱别人称呼他为外号。例如街里街坊经常见到的府衙长一样。
流浪四年,吃了四年百家饭。
将军十岁的时候,得人引荐。去了一家寺庙,叫佛心寺。寓意佛在本心,进庙如见真佛。
只可惜,真佛只在佛经上出现。寺庙里金碧辉煌的佛像是佛吗?
将军初见时也不知道,只觉着大佛宝象庄严,浑身亮着金光,肯定很值钱。
将军当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拿着凿子和锄头,东一下,西一下的,在佛像上敲敲打打。用力过猛时,敲下一大块金子,拿去换肉吃。
为这事,寺庙里的住持经常责罚将军,让他打扫寺庙,挑水砍柴。
有次偶然间,将军偷溜到后院的禅房听到住持和一众僧侣谈话。
谈话内容大概些是有关今年寺庙的香火钱。譬如李大财主今年来寺庙里参禅的次数少了不少,究其根本原因还是来拜佛烧香后,许的愿不灵。愿望不灵自然香火钱就供奉的少,李大财主后来去了几趟道观,阴差阳错的发现,兴许道爷倒是比光头老和尚灵验不少。
又聊着寺庙年尾尽头,香火钱该怎么分账。
那个说着自己劳苦功高,出了把子力气,有不少信徒都是自己连哄带骗拖到寺庙里来的,理应是要多分点。
这个说他一派胡言,明明人是他施展真佛法相才哄骗的住,光拉过来有个屁用。
你说一句,我回一嘴。推推搡搡,打打骂骂。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佛门戒律,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互相吵吵着阿弥陀佛四个字,手底下可是下了狠功夫。
没一会,几个大和尚就鼻青脸肿。将军躲在一尊小佛像身后,看见有个和尚脸肿的和山下的猪头一样,差点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住持看闹得差不多了,拿着禅杖敲地板道:“钱财乃身外之物。钱即使空,空即是钱。我看不如这样,还是按照规矩办事。佛像的金身我看明年还可以顶一顶,金漆怕是不会轻易掉下来。至于香火钱,我拿五成,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一众僧侣惊呼:“还是你贼!”
看完热闹,将军悄悄自个下了山。那时的他还不明白,凡人拜佛求得心安是为什么。
佛心寺不大,每天上香求佛的也有几百。倘若每人都向真佛许了个愿望,那么真佛该先答应谁呢,难道真佛也看香火钱供奉的多少?
如果是如此的话,估计天下日子过得最顺的就是皇上了。毕竟圣旨一下,各地赋税敛财,皇帝肯定最有钱。
将军想了又想,没弄明白。下山前又是带走了一小块金佛,口中小声念着阿弥陀佛,真佛见我如此可怜,应该不会怪罪于我。
将军打定主意,都说真佛宽广无量,佛法无边,今日一别不知何须年月再见我佛。
将军双眼婆娑,手上用力,又抠下一块。
等到了第二天,住持发现的时候,将军已经跑到了城外。住持大骂着偷钱的小贼,各种污言秽语乱飞,诅咒贼人下地狱。
将军此时嘴里正吃着大块的猪头肉,边吃边想着佛祖的好处。佛祖在将军心中,目前是比皇帝要重的。毕竟饿肚子的时候,没见皇帝降下真身,赏赐金银财物。
等将军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他那时少年雄心,或许有了明悟。
几年时间,大大小小的寺庙将军都去过。在里面干过杂活,当过小僧尼。不少住持要给将军剃发,将军不肯,指着佛像说真佛为什么不剃。众人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将军所说的头发其实是长久时间未曾打扫的蜘蛛网。
住持说将军没有佛心,不是佛门有缘人,就把将军赶出了寺庙。
至此,将军才明白一个道理,或许人间没有真佛。假如是有,那也肯定不在寺庙里。
少年人最要紧的是填补肚子,空着脑袋每天瞎想可是没用的。将军想去学着天上乱飞的仙人修炼,不是被赶出来,要么就是打一顿再赶出来。
跌跌撞撞,懵懵懂懂。
将军来到了十八岁,一个让人羡慕憧憬的年纪,同时多了些许忧愁。
在两年间,将军过上了游手好闲的日子。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将军老子已经走了十年,留在将军脑海里的印象不多。只记着,自己兴许以前也过过一家三口的日子,也有爹疼,也有娘爱。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这边偷只鸡,那边摸只狗。街头的面店打两天零工,挣些钱,再去街尾的茶水摊上喝点茶水。
喝茶可不是闲情逸致,只是因为茶摊老板家的女儿长得着实是可爱。
小姑娘没有搭理他,只觉着眼前的将军是个没谱的人。整天就知道瞎混瞎玩,不如学门正经手艺安身。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姑娘一语点醒了将军,将军觉着确实到了要安身立命的年纪。
可是学什么好呢,做吃食,恐怕还没出摊就被自己给吃完。做些糖人,或是画画写字,自己又是没什么才能,更没耐心。
将军环顾四周,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直到儿时最爱逛的猪肉摊,吸引了将军的目光。
猪肉摊老板没个全名,来往的客人都叫他王屠户,叫久了就成了王屠。遇见嘴瓢的喝大发了的,也会叫他屠王。王屠夫也都应承。
“请问,你这收徒弟吗?”
将军还算有礼貌,在别家摊贩时,可是有种泼皮无赖之感。
“不收,要买肉吗。”王屠夫驼着背,眼皮也不抬,手里正剁着猪肉。大块的肉沫飞溅,落到将军脸上,将军也不躲,又问道:“请问,你收徒弟吗?”
“不收,不收。耳背是吗,我不需要耳朵不好的徒弟。我也再问你,要买肉吗?”
王屠夫显得有些不耐烦,拿着纸条做成的纸卷赶着苍蝇,也在赶将军走。
“我买肉的话,你收我为徒吗?”将军继续开口道。
“行,你要买下一整头猪的话,你这个徒弟我就收。”王屠夫把杀猪刀一跺,压在了砧板上,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